一行人未到周府,便隱約聽到有人哭喊招魂,幾人心中具是一緊,待行的近了,見到門外豎起的招魂幡,赫然寫著周瑜公瑾幾個大字,陳亮身邊的孫尚香立時哭喊出聲。

“師兄!”一邊喊一邊又夾緊馬腹,急奔而去。

那馬兒還沒奔到周府門口,孫尚香便飛身下馬,急急望內跑去。

“師兄!師兄!”

聽著內院傳出來的痛哭聲,一行人無不為之動容。

陳亮也是催馬快跑幾步,到了大門處,只望見院內補滿素篙,白布將庭院已然包裹了起來,幾個僕人爬上屋頂揮著招魂幡,哭喊著“都督歸來”!幾個僕人又在庭院內撒佈紙錢,大堂內已是豎起了周瑜靈位,上書“大都督周公瑜之靈位”,周瑜靈柩就躺在靈臺的後方,小喬身著素衣,面帶淚痕,跪於靈前,身旁的孫尚香也是脫去了華服,讓人送來孝服換上了。兩人跪在一起,悲痛欲絕,哭泣聲不絕於耳。

對側乃是孫權,魯肅等一眾在柴桑的文臣武將,幾人見到陳亮到此,紛紛起身,程普起身怒斥:“諸葛孔明,你設計害死我家都督,還有臉來這裡作甚!給我滾出去!”

一旁甘寧等人也是起身,雖然並沒有給陳亮好臉色,但終究還是沒有把難聽的話說出口,程普見陳亮並無動靜,氣憤向前正欲推搡陳亮,一直不好意思說話的太史慈,終究還是攔住了程普,太史慈說道:“程老將軍,大都督箭毒迸發而亡,也不好將此事怪罪到諸葛先生身上。”

魯肅也前來勸道:“主公之意,善待嘉賓,不可亂了禮數。”

程普也是明事理之人,此前或許真是因為過於悲憤,才出言怒斥陳亮,此時被太史慈阻攔,也就不再作聲,退步下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此情此景之下,陳亮也突然覺得神情恍惚,往日雖然和周瑜勾心鬥角,單在赤壁大戰中,兩人卻是惺惺相惜,共事一場,也算緣分,過往雲煙歷歷在目,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如今周瑜卻突然撒手人寰,卻是也讓人惋惜。

陳亮有景生情,聯想到自己在原來的世界或許也是這麼年輕就沒了,父母家人是不是也如現在這般悲痛欲絕。

環顧左右,無人不再痛哭,無人沒有落淚,又想到自己那個選擇任務,如今也算是自動選擇了救援失敗那個選項,一想到自己老婆兒子都沒了,陳亮也頓感悲從中來,失聲大喊道:“公瑾,我來遲也!公瑾!公瑾那,慢些走!”

陳亮步入靈堂,聽聞那滿屋的哭泣聲,愈發有些收不住情感,嚎啕大哭,情真意切,讓人無不感懷。

小喬見狀,收拾淚容,蓮步輕移,走到陳亮面前,請陳亮起身,而後說道:“先生莫哭,公瑾臨終之時,留有遺言,請魯肅大人代替其職,意在孫劉兩家交好,以抗曹操,望先生深解公瑾之意。”

陳亮聽完,起身回禮,又望向孫權和魯肅那邊,孫權點頭說道:“公瑾生前曾諫言,孫劉兩家永世交好,卻是孤一意孤行,才害的公瑾舊疾復發,不治身亡,乃孤之過也。孤與公瑾名為主臣,卻情同手足,若是公瑾能起死回生,除卻這江山不要,我也不怨不悔!”

孫權說完也是淚如雨下,難掩痛苦之色。

小喬聽聞,也是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淚容,又對孫權說道:“主公請不必掛懷,公瑾生前常說,大丈夫為主謀利,豈有不竭忠盡智之禮,或許,這就是他命中註定的結局。”

而後轉身對向陳亮說道:“諸葛先生,公瑾時常提到,此生只與你為勁敵,卻每每算計不過,曾言‘既生瑜,何生亮’先生此番肯來弔孝,妾身尤是萬分感激,不如請先生為公瑾做一番祭文,也好······”

小喬說著說著,背過身去,淚水沾溼衣袖,忍不住抽泣起來,身後跪著的孫尚香見狀忙起身安慰,眼中有些無奈的看著陳亮,示意他不要在意剛才小喬姐姐說的話。

陳亮悲苦,也是有感而發,又回憶起當初諸葛丞相為周瑜所做的祭文,也是感覺到當初的丞相對周瑜離世的複雜情感,既是喜自家少了一個勁敵,又是悲世上少了一位知音。

思慮片刻,陳亮跪拜起身,祭酒完畢。

“嗚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

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

吊君幼學,以交伯符;仗義疏財,讓舍以居。

吊君弱冠,萬里鵬摶;定建霸業,割據江南。

吊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逆無憂。

吊君丰度,佳配小喬;漢臣之婿,不愧當朝,

吊君氣概,諫阻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

吊君鄱陽,蔣幹來說;揮灑自如,雅量高志。

吊君弘才,文武籌略;火攻破敵,挽強為弱。

想君當年,雄姿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

忠義之心,英靈之氣;命終三紀,名垂百世,

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

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主為哀泣;友為淚漣。

亮也不才,丐計求謀;助吳拒曹,輔漢安劉;

掎角之援,首尾相儔,若存若亡,何慮何憂?

嗚呼公瑾!生死永別!

樸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鑑我心;

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陳亮讀完祭文,堂下所跪之人無一不痛哭流涕,伏倒在地,悲痛欲絕。陳亮讀完祭文之後也是感慨萬千,淚水飽含雙目,好像一瞬間就被這祭文的情感帶入了,陳亮見著棺木緊閉,好似怕裡面躺著的周瑜透不過氣一般,急急跑上去,重錘棺木,痛哭喊道:“公瑾,公瑾,我來遲也!公瑾,公瑾,你慢走,等我同往,公瑾!公瑾!”

魯肅見陳亮如此情真意切,上前勸說,請陳亮莫要太傷心了。

陳亮回頭,帶著哭紅的雙眼,欲說些什麼,卻聲嘶力竭,只好搖搖頭,又看向小喬,微微說道:“夫人,我想見見公瑾最後一面,可否。”

見陳亮想要開棺,原本被陳亮祭文感動的眾武將紛紛起身,怒目而視,按道理人已蓋棺是不能再開棺的,一來是有辱死者,二來是於理不合,眼下陳亮想要開棺已經是大不韙了,若不是眾武將見陳亮情真意切,說不準早就將他一刀砍了。

小喬也是難做抉擇,她或許才是這個靈堂裡,最想見周瑜的人,心中早已按下的思念之情,被陳亮的祭文調動起來,往事歷歷在目,眼前卻是冰冷的靈位,那個心中的愛人正躺在陰冷的棺木之中,暗無天日!

“開棺。”彷彿下了天大的決心,既是滿足了陳亮的請求,也是告慰自己思念的情愫。

諸將見夫人小喬都願意,也就不再多言,只能憤憤不平,在場內駐足,其實,他們也想見一見自家都督最後一面。

隨著棺木被緩緩的開啟,周瑜的面龐逐漸展現在大家的面前,那美周郎正靜靜的躺在棺木之中,面色光潔,雖是少了些血色,但是白皙的面龐更是顯得他猶為嬌美,屍首旁放滿了錦緞玉器,一柄佩劍放在身側,好似要去陰間繼續統率三軍,為東吳效力。

看著這俊美的周瑜就這樣安詳的躺著,陳亮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公瑾,我來了。”

隨著陳亮的話音落下,周瑜原本緊閉的雙目登的怒睜,好似還有神一般盯著陳亮。

“死不瞑目!大都督死不瞑目啊!”在陳亮身側一同瞻仰周瑜遺容的眾將官又是哭鬧了起來。

可是唯有陳亮卻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