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給裴晏清遞了張凳子,拿著茶壺正要給他倒水,卻他伸手止住。
“不必勞煩小姐。”裴晏清接過茶壺,不顧壺身的滾燙,先給自已倒了杯熱水,試過水溫,才又給洛泱倒上。
纖細的指尖觸及杯身,很暖,洛泱心底也被這溫熱燙了一下。
平日洛家只有徐懷柔和洛泱二人用膳,吃得簡便,裴晏清來了,徐懷柔多燒了好幾個菜。
徐懷柔會做飯,只是在京都有丫鬟伺候著,她便懶得動,在廣陵三年無事可做,平日燒燒菜,廚藝也精進不少。
裴晏清望著面前一桌子的菜,又看向徐懷柔和藹的面龐,驀然想到在廣陵那幾年。
其實高門貴婦也不都是一模一樣的。
“有些簡陋,晏清莫怪。”徐懷柔笑道。
即便是給從前府上的小廝做菜,徐懷柔面上也看不到絲毫羞赧和輕賤,她覺得晏清這孩子伶俐知禮,年紀輕輕便官至丞相,不愧是祈元大師說的貴人。
更別說,晏清還對囡囡好。
那日在醫館,他急得眼圈發紅,臉上的著急和在意作不得假。
徐懷柔想到這,又去看裴晏清,卻見他已經將魚刺挑好,放在了乾淨的小碟上。
想來也是給囡囡準備的。
徐懷柔微嘆一聲,再看洛泱,只見自家囡囡認真地低頭扒白飯,筷子繞過小碟好幾回也沒落下去。
也不知這倆孩子鬧何彆扭。
她揉著眉心,將小碟上的魚肉放到洛泱碗裡,道:“囡囡多吃點。”
洛泱手指一頓,細聲道了句好。
裴晏清嘴角微揚,不多時,小碟上又裝滿了魚肉。
洛泱這回沒等徐懷柔開口,徑直將魚肉夾進碗裡。
還是第一次有丞相給她剔魚刺呢。
用完膳,裴晏清自如地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儼然將自已當做洛家的一員。
徐懷柔一時沒攔住,只好依著他。
“囡囡,我覺著晏清對你挺好。”徐懷柔指著裴晏清背影。
洛泱順著手指往廚房望去,男子一襲墨色長袍,玉簪挽著烏髮,透著些許不羈。
在官場沉浮三年,裴晏清周身的氣質早與以往不同,一點沒有當初在洛府單薄的模樣,更不會有人將他與京都的乞兒相提並論。
他位極人臣,已然站在權勢高處。
可……
三年過去,他待她依舊如常,比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聽說晏清認識鬼醫,近些年你鮮少犯病,但若是鬼醫能有根治的法子,不如去問問晏清?”徐懷柔問。
洛泱知曉心悸難以根治,卻不忍徐懷柔傷心,仍是點頭:“阿泱會尋機會問子敕先生。”
“那便好。”徐懷柔笑道,正想去廚房幫忙,裴晏清迎面走來。
他擦淨掌心的水漬,從懷中掏出兩張薄紙遞給徐懷柔。
徐懷柔不明所以,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兩張地契。
“這是?”她面露疑惑。
“此次疫病得以控制,洛統領功不可沒,晏清染上瘟疫這段時日,廣陵許多事務均是洛統領親力親為,聖上體恤,將廣陵一座閒置的宅院賜給了洛家。”裴晏清溫聲解釋。
“多謝陛下隆恩。”徐懷柔道了聲謝,又指向另外一張地契,地契所記載的位置正是洛家現在的住處。
“這也是陛下賞賜的?”
“這是晏清買下的。”裴晏清否認,“晏清能有今日多虧洛老將軍舉薦,小姐教晏清結草銜環,如今晏清有所小成,手裡寬裕,便將這小院買了下來,小小薄禮,希望徐夫人不要嫌棄。”
“你這孩子。”徐懷柔捂唇笑了下,她知道裴晏清的意思,這地契是謝禮,亦是歉禮,他們從京都落到廣陵,裴晏清心裡愧疚著。
徐懷柔沒有推辭,收下了兩張地契,她也想讓囡囡住大院子。
洛泱見裴晏清將徐懷柔哄得一愣一愣的,嘴角抽了下。
他要是早知道結草銜環,當初便不會讓人扮作她的模樣將洛家拉下水,現在倒是想起自已與他說過什麼了。
裴晏清察覺到洛泱的不滿,偏過頭,薄唇微微揚起,向她露出討好的笑。
“……”
裴晏清真會利用他那張臉,以前就喜歡這樣討巧賣乖。
洛泱白他一眼,垂眸不再看他。
裴晏清卻是悶笑一聲,心臟被洛泱的嗔意勾得發癢,他喜歡小姐這般,喜怒哀樂不加掩飾,最好全向著他,不要再待他如陌路人。
裴晏清舌燦蓮花,硬是與徐懷柔閒聊到黃昏,待離開時,徐懷柔險些要將裴晏清認作義子。
洛泱大病初癒,徐懷柔讓她跨了火盆,便風風火火張羅起搬家之事。
洛遲和洛延守著邊關,分身乏術,裴晏清便遣了幾個衙役去洛家幫忙。
這小院子住了三年,街坊鄰居相熟,直到離開,徐懷柔心底才湧現出不捨。
洛泱見徐懷柔一步三回頭,笑道:“孃親先前說要住大宅院,現下真要搬走卻是挪不動道了。”
“畢竟也住了三年,我還沒和你李嬸告別呢。”
“地契在我們手裡,孃親若是想回來小住隨時便可回來。”洛泱安撫地拍了下徐懷柔手背。
想來裴晏清買下這小院,也是怕她們會捨不得離開吧。
陛下賞賜的宅院與縣衙離得不遠,聽衙役說,這座宅院原先是太守的住處,不知為何空置了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