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裴晏清坐在屋子門口,等著歸來的裴相平。
等到深夜,裴相平還未回來,他面色憂慮,正要出門找,卻看見披著大襖的老人。
裴晏清腳步一頓,上前扶著蹣跚的老人,低頭問她:“阿嬤,天氣冷,怎麼出來了?”
老人皺著眉,粗糙的手背拍了下裴晏清手腕:“小清啊,我家阿俊這麼晚還沒回來呢,小丫也不知道去哪了?”
“小丫以往出去玩黃昏便回了。”老人嘟囔著,手裡握著一把傘,要出去尋兒子和孫女。
裴晏清見狀,蹙著眉:“阿嬤,你身子不好,在家裡等訊息,我去找小丫和阿俊哥。”
老人點了下頭:“你哥應該也和阿俊在一起。”
裴晏清心裡憂慮,將老人扶回屋子,立即出了門。
他沒走多遠,便看見抱著小丫回來的阿俊。
他連忙走上前,將蓄著熱水的小壺遞到小丫手裡。
小丫接過,哆嗦著縮在阿俊懷裡,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裴晏清目光一頓,問道:“阿俊哥,小丫這是怎麼了,還有我哥呢,他在哪?”
阿俊眼神躲閃,他抱著小丫,快步走進家門。
裴晏清連忙跟在他身後:“阿俊哥,我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能出什麼事,他路上說有些事要辦,晚點便回來了。”阿俊訕訕笑著。
裴晏清一臉狐疑,追問:“外邊雪這麼大,我哥能有什麼事。你們今日在哪上工,我去找我哥。”
阿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裴晏清攥著他手臂,語氣有些著急:“我哥到底在哪?”
小丫縮在阿俊懷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裴晏清面色稍緩,聲音放輕了些:“阿俊哥,你告訴我吧。”
阿俊偏頭哄著小丫,看見老人出來了,將她放在地上,拍了下小丫後背:“跟奶奶走。”
老人捂著小丫發涼的手,將她抱進屋子。
阿俊也順勢要回屋子。
裴晏清攔在他面前,不讓他走:“我哥到底怎麼了?”
阿俊吼了聲:“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他做了什麼齷齪事,被人抓走也活該。”
若不是裴相平,他家小丫也不會被人抱走。
阿俊心裡無比後悔,若不是一時心軟聽母親的話,將他們又留下來,也不會惹了官府的人。
裴晏清聽見阿俊的話,頓時變了臉色,他又問了幾句,阿俊還是不肯說,反而要讓他明日走。
裴晏清憂心裴相平,沒了耐心,他將匕首抵在阿俊頸邊,聲音很冷:“我哥被誰抓走了,官府的人?你喊來的?”
阿俊身子一僵,點了下頭。官府的人拿小丫威脅,他不可能為了裴相平不顧小丫安危。
裴晏清蹙著眉,還要問什麼,腰間突然被人抱住。
他手腕不穩,阿俊的脖頸上瞬間見了血。
老人受了刺激,抱得更緊了:“小清,你這是做什麼?”
裴晏清垂眸,輕輕掰開老人的手。
老人以為他要傷害兒子,死攥著不鬆手。
裴晏清用了些力,阿俊順勢遠離裴晏清,老人見兒子遠離危險,手上失了力道,一下被裴晏清推倒在雪地裡,腦袋重重磕在地上。
“娘。”阿俊急忙上前摟著老人。
“阿嬤……”
裴晏清亦上前,卻被阿俊推開。他指著裴晏清,滿眼猩紅:“滾,若不是你們兄弟,我家小丫也不會被官府的人擄走,現在你還害了我娘。”
“我、我不是故意的。”裴晏清看見老人腦後的血跡,聲音有些顫,“我沒用多大力氣,對、對不起,我去給阿嬤喊郎中……”
“閉嘴!”阿俊吼他。
裴晏清攥著拳頭,幾乎是落荒而逃。
外面的雪很大,已經到了他膝蓋的位置,裴晏清每走一步,地上的積雪便覆蓋住他的小腿,還沒走多遠,他的小腿已經全部被雪水浸溼。
裴晏清呼著氣,腦子裡全是老人腦後的血……
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想到阿嬤會被推在地上。
裴晏清嘴裡喃喃自語,他想起這段時日阿嬤對自己的照顧,眼底不自覺落下淚。
天太冷,好像老天爺也在斥責他,覺得他是假慈悲,他溫熱的淚珠沒多久就被凍成冰。
裴晏清流了滿臉的冰渣,他看不清前面的路,用掌心去摸,卻發現手被凍得沒了知覺,紅通通的。
這紅又讓他想起老人後腦的血,裴晏清眼淚又落下來。
他吃力地往前走,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裴晏清也不管,赤腳在地上跑,雪蓋住了他的膝蓋,他跪倒,又撐著爬起來,臉上被擦出了紅痕,裴晏清不管,仍是往前跑。
他要去找郎中,他還要把哥帶回來。
哥說了,等有人不願聽他說話,就去找哥,他們都喜歡聽哥說話。
哥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裴晏清滿目血紅,不知跑了多久,總算到了醫館。
城內的積雪有人打掃,醫館門口的積雪不深,門前圍了一圈人。
裴晏清伸手將他們推開,衝進醫館喊郎中。
聚集在門口的百姓看見裴晏清的模樣,捂著唇竊竊私語。
裴晏清不在意,他在醫館喊了一圈,卻沒人應答。
門外有人喊:“縣裡的郎中都被叫去縣衙了,大冷天的,娃生病都沒人看。”
裴晏清聞言,立即跑去縣衙。
他趕到縣衙門口,卻發現縣衙周圍的人更多,還有好幾個還揹著藥箱的郎中。
裴晏清順手抓住一個郎中,扯著他向外走。
“別扯我啊,我還要看病呢。”朗中僵持在原地。
裴晏清手指凍得僵硬,嗓音也像落了冰渣:“這麼多郎中,不缺你一個。”
“太守的命令,要看病過會兒。”郎中扯著裴晏清手臂,著急地要往縣衙裡面跑。
裴晏清聞言,腳步一頓。
他順著郎中視線向後看,待看見大堂的場景,裴晏清頓時僵在了原地。
遠遠的縣衙大堂,正上方掛著“公明廉威”四個大字,原本用來升堂的地方圍著一圈郎中,地上躺著一個人,穿著不合時令的單薄舊襖,白玉色的,上面染了大片的血跡。
裴晏清鬆了手裡的衣襟,郎中立即跑進了縣衙,他卻還怔在原地。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