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平突然變得很忙碌。

又是一日,裴晏清看著裴相平撐傘走出客棧的背影,扶著門楣揉了下眼睛。

他們已經將裴家的宅子賣掉,現在暫時住在客棧中。

客棧老闆是個和善的中年男人,他知道裴家的事情,對裴相平和裴晏清頗多照料。

除夕前夜,裴相平帶著裴父回到了客棧。

裴父在獄中吃了不少苦頭,身子已經瘦的不成樣,他看見兩個兒子住在客棧裡,攏了下肩膀上的披風。

“我在獄中這些時候辛苦你了。”裴父心底歉疚,想拍拍裴相平的肩頭,卻發現他已經高出自己不少。

裴相平扶著父親,勉強地笑了下:“父親回來便好。只是宅子被變賣,之後等父親身子好些,我們便去京都找母親。”

裴父點頭。

父子三人在客棧過了除夕,可惜除夕後,裴父身體衰敗,沒過幾天病逝。

裴晏清抱著裴相平的腰,哭得很傷心:“哥,爹怎麼突然就……”

裴相平摸了下裴晏清腦袋,神色黯淡,他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小清,世事無常,生死有命。”

裴晏清搖頭:“是牢裡的人欺負父親。”

裴晏清擦了下眼淚,唇色被咬得發白。

他才不相信什麼生死有命,若不是父親在牢裡被人毆打,他的身體也不會到藥石無罔的地步。

裴相平幾乎傾盡家財,給裴父體面入了葬。

裴晏清望著那座孤墳,扯著裴相平衣袖,問:“哥,我們接下來還去京都嗎?”

裴相平點頭:“嗯,小清不想去京都找母親嗎?”

“當然要去。”裴晏清點頭,又皺著眉,“可是我們沒有銀兩了……”

“沒事,哥想辦法。”裴相平安慰著。

兩人已經住不起客棧,裴相平再三懇求老闆,老闆才同意將客棧的柴房讓給兄弟二人住。

裴相平點了半截蠟燭,將單薄的棉被蓋在裴晏清身上,輕聲道:“委屈小清了。”

裴晏清搖頭:“哥,我不冷。”

裴相平捏著裴晏清發抖的雙手,微蹙著眉:“哥明日會去找些零活,你乖乖在這看書。”

“我不念書,我也去。”

“不行,你太小。”裴相平不依他。

裴晏清只好點頭,打算趁裴相平走後再偷偷溜出去。

清晨醒來時,身邊的裴相平已經不在了,裴晏清打了個哆嗦,將薄被疊好,開啟柴房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陣冷風。

裴晏清縮了下脖子,走出門,才發現外面下著雪,地上薄薄積著一層雪。

裴晏清搓了下小手,將手藏在衣袖裡,偷偷從客棧裡的後門跑出去。

天色尚早,街上只有幾個攤販在收拾桌子準備擺早膳。

裴晏清湊上前,找了個面熟的老闆,問他要不要人幫著洗碗。

老闆自然認識這個小霸王,他皺著眉,將他趕走:“去,一邊玩去,別摔碎了我的東西。”

“不會的,我會洗碗。”裴晏清哈了口冷氣,湊在他燒起的柴火邊取暖。

老闆踹了下他小腿,罵了聲滾。

裴晏清摔倒在地,手上覆了幾顆雪,他撐著起身,拳頭緊緊握著。

不久前,這個老闆對他還很熱情,每天見他慈眉善目的,現在卻變了一副臉色。

裴晏清很生氣,但老闆不願僱他,他也不能做什麼,只能尋另外的攤販找活。

有些心善的老闆娘見他可憐,給他遞了碗熱水,還有的請他吃了碗麵,裴晏清給她們幫忙,一個早上下來也賺了幾個銅板。

他握著銅板,去給裴相平買燒餅。

燒餅店的老闆正在做燒餅,他沒看見跟前矮小的裴晏清,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媳婦聊天。

“你看裴家可憐的喔,太富貴也不是什麼好事,容易招惹事端。”

“誰說不是,你看那個裴相平?多聰明的孩子,現在也沒錢上學堂了,今天看著在幫老王運貨物,你看他那個小身板,要是一下凍死了,老王可虧死了……”

老闆話語惋惜:“還說當丞相,我聽我家二叔說,他家爹放出來,就是裴相平去陪了那太守……”

“還有這樣的事?”老闆娘捂著唇。

“我家二叔你不知道?他先前給馮縣令當衙役,後來馮縣令沒了,又去了太守府,有一次……”

老闆還想說什麼,腰間被人重重地撞了下,他“哎呦”一聲,捂著自己的腰,一低頭就看見裴晏清。

“你這是幹嘛喔?”老闆娘皺著眉,去看老闆的腰。

裴晏清攥著拳頭,眼睛通紅:“你滿口胡言,我哥和太守有什麼關係,竟敢汙衊我哥!”

裴晏清說著,又上去揍老闆。

他練過武,老闆被他撲倒在地,一時竟掙脫不開,破口大罵:“這街上的人誰不知道,太守天天派人去跟著裴相平,不是有關係是什麼……”

“你閉嘴,我哥怎麼會做那些齷齪事!”裴晏清不信,伸手去撕老闆的嘴。

老闆用手去捂,伸腿踹裴晏清的小腹。

裴晏清側身躲開,還要動手,卻聽見身後熟悉的聲音。

“小清,你在做什麼?”

裴相平幾步上前,將裴晏清拉開,又把老闆從地上扶起,語氣歉疚:“抱歉,小清給您添麻煩了。”

“晦氣。”老闆呸了聲,看向裴相平,“趕緊將你這弟弟帶回去,別放出來亂打人。”

“你才是,別亂說話,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裴晏清齜牙咧嘴。

裴相平怕他接著惹事,連忙將他帶走。

裴晏清牽著裴相平的手,想到方才的事,一臉憤憤:“哥,那老闆太過分了,竟然說你和太守有關係。你怎麼會和這些事沾邊……”

裴晏清越說越生氣,恨不得將那老闆再揍一頓,他仰著頭,捂著裴相平發涼的手,道:“那老闆還說你去幫老王運東西,真的嗎?”

裴相平面色發白,他手指縮了下,點頭:“昨日請王伯幫的忙,等哥攢了些錢,就帶你離開廣陵。”

裴相平聲線有些不穩,小清不能再待在廣陵了,他也待不下去……

裴晏清聽見這話,從兜裡拿出幾個銅板,放在裴相平手裡:“哥,這是我今天早上賺的,本來想去給你買燒餅,可是那老闆說哥的壞話,我以後再也不吃他家的燒餅了。”

“不是讓你在柴房裡等著?外邊這麼冷,會凍傷的。”裴相平摸了下裴晏清腦袋,笑著,“哥哥之前唸的書還留著,小清在柴房可以多看看,或者可以在院子裡練武,還可以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