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與蘭驍纏鬥耗費了大量心力,他擊殺蘭驍後,心間一直梗著一口氣,他不能在那巷中等死。

而祁鎮來了,裴晏清懸起的心驟然放下,幾乎是剛被宮人抬進裴府,他便疼得暈了過去。

“陛下,裴大人暈倒了。”

宮人慌張地向祁鎮稟告。

祁鎮瞥了眼地上的男子,語氣很淡:“去找太醫。”

“是。”宮人連忙跑了。

祁鎮蹲下身,探了下裴晏清的脈搏,他傷得很重,可即便是這樣,他方才還是一副從容淡然的模樣。

“得虧你不在帝王家。”祁鎮感慨了句,將裴晏清扔在了床上。

裴晏清已經失去了意識,許是大仇得報,他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全是小時候和父兄生活的事。

大祁祁朗在位第十年,裴晏清六歲,裴相平十四歲,兄弟二人隨父母住在廣陵。

廣陵是靠近南疆的一座小城,比不上京都繁華,卻也民風淳樸。

裴家在廣陵算是富貴人家,裴家家主樂善好施,主母是來自南疆的貌美女子,性格活潑大方,經常扮作男子帶著自己兩個兒子在街上閒逛。

又是一日,阿瑤手持一把玉扇,身上穿著白色的長衫,笑嘻嘻地牽著裴晏清在街上玩樂,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板正的少年。

少年手裡拿著剛從市集買來的書簡,清秀的眉略微蹙著,他跟在阿瑤身後,溫潤的嗓音帶著老成:“母親,小清今日要入學堂,您帶著他和我們一起出府恐怕不妥。”

“哪裡不妥?”阿瑤敲了下裴相平額頭,笑出了小酒窩,“你弟弟不想去學堂,我看他也不是讀書的料子,遲一日去拜見夫子又有何妨?”

“學者必嚴其師,師嚴則道尊。為人學者,應尊師重道。”裴相平搖頭,拜見夫子乃是大事,怎可遲一日相見。

裴相平見母親不當回事,只好上前一步,在裴晏清面前蹲下身,牽著他的小手勸著:“小清,等會兒隨哥哥去向夫子道歉。”

裴晏清抿著唇,甩開裴晏清的手,朝他做了個鬼臉,躲在了阿瑤身後:“我才不要去讀書,讀書有什麼好的,我以後要當將軍!”

裴晏清說著,又跑到路邊的小灌木叢上折了一根樹枝,在手裡比劃,吭哧吭哧地在裴相平面前展示。

“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

裴晏清揚起小臉,眼角的兩點紅痣豔麗得可愛。

裴相平看著他嘚瑟的模樣,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奈地笑了下:“小清怎麼想當將軍了?”

“因為將軍很帥!”裴晏清沒有猶豫,之前他坐在父親肩頭,看見了好幾個揹著長劍的大俠,他們戴著斗笠,身姿很偉岸。

裴晏清那時就想好了,他以後也要像大俠一樣帥,可是哥哥想做丞相,他以後要跟著哥哥,只好去做將軍了。

沒關係,將軍和大俠一樣帥的。

裴晏清低著小腦袋,又用樹枝吃力地比劃著。

裴相平見狀,笑道:“小清既然這麼喜歡練武,我回去和父親說,讓他給小清請個先生,專門教你武術可好?”

裴晏清聽見這話,眼睛頓時放著亮光,忙不迭地點頭:“好,哥回去別忘了和爹說。”

裴相平點頭,又道:“可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父親知道小清今日沒去見夫子,恐怕不會答應我。小清等會兒和哥哥去見夫子,我便試著說服父親。”

裴晏清皺著眉,有些苦惱:“可是孃親同意我今日出來玩,父親最聽孃親的話了。”

裴相平握著裴晏清手腕,用帕子擦了擦裴晏清髒兮兮的小手,溫柔地問他:“小清不聽哥哥的話麼?”

“聽。”裴晏清重重地點頭。

他在街上看了一圈,視線聚焦在遠處的燒餅攤,眼睛滴溜溜地轉:“哥給我買燒餅,我就去和夫子道歉。”

裴相平無奈地笑了下,道了聲好。

“乖乖跟在母親身邊,不要亂跑。”

裴晏清點頭,扯著阿瑤的衣袖,望著裴相平遠去的背影。

“老闆,來一個燒餅。”

“相平,又給你弟買吃的啊。”老闆笑著給裴相平裝好,又道,“這麼多回,不見你自己吃一個。”

裴相平接過燒餅,溫和地笑了下:“君子不貪口腹之慾。”

“這孩子。”老闆無奈地搖了下頭,眼裡卻帶著欣賞。

不然怎麼說裴家那大兒子是文曲星下凡呢,不僅人長得芝蘭玉樹,品德學識更是常人難以望其項背。

僅是買個燒餅,就有這麼多文縐縐的話,莫非廣陵真要出個丞相?

老闆不識大字,撓了撓頭,接著做燒餅。

裴晏清聞到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早上扎的小馬尾高興地一蹦一蹦的。

裴相平將燒餅遞給他:“小清吃了燒餅,要說話算話。”

“嗯。”裴晏清咬了一口,點了下頭。

他下午便跟著裴相平去和夫子道歉,夫子看在裴相平的面子上,沒有過多為難他,只口頭訓誡了幾句。

裴相平回到裴家便和父親說了請教習師父的事,裴晏清很快有了自己的師父。

練習武術比念那些讓人頭暈的詩書輕鬆多了,裴晏清嘴裡叼著一根狗尾草,拿著小木劍在院子裡比劃。

裴相平捧著一本書簡,靠在長廊上看他。

裴晏清很喜歡在裴相平面前演示武術,他雖然唸書不好,可每次看見裴相平誇讚的眼神,裴晏清便覺得唸書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裴晏清是個喜歡半途而廢的性子,他小時候喜歡很多東西,譬如繪畫,再如木雕,每次都堅持不了幾天,可這次練武,竟然堅持了一年。

“你弟弟這次看來是認真了。”阿瑤嘴裡咬著糖葫蘆,笑著和裴相平說話。

裴相平微微一笑,給阿瑤遞了塊錦帕:“母親,嘴角弄到糖霜了。”

阿瑤一愣,接過帕子,擦了下嘴角,含糊說道:“我近日要去南疆看望你外祖父,可能要去半月,你父親在外經商,這幾日也不在,府裡就靠你了。”

“是,母親不必憂心,山高路遠,母親路上要注意些,莫要像在廣陵這般閒散。”裴相平仔細叮囑她。

阿瑤踮腳拍了下他腦門,笑道:“知道了,小夫子。”

裴相平一怔,輕輕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