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洛小姐來這兒吃麵，說你離了洛府，這麼快便回京都了？小裴出息了，你這身上穿的，是在哪個地方做官？”老闆娘眯眼笑著，用肩上的帕子擦了擦腦門的汗，接過裴晏清手裡的板凳，“誒誒，我來就行。”
“不妨事。”裴晏清輕笑下，又問，“小姐今日心情不佳，老闆娘可有注意？”
老闆娘微皺著眉，她將攤子剩下的佐料收好，邊道：“我倒是沒注意，洛小姐和尋常差不多。”
裴晏清頷首，他未離開，而是蹲下身，自如地往灶裡扔了幾塊炭火，又將熄了的灶生起火。
“小裴？”
“老闆娘，晏清還未用晚膳，老闆娘若是無事，再為我做一碗湯麵吧。”裴晏清往灶裡添入柴火，又從旁邊的水缸裡舀了瓢水。
火都生好了，哪有不應的道理，更何況小裴與洛小姐時常照料她的生意。
“老樣子？”老闆娘爽朗一笑，擼起袖子揉著剩下的麵糰，又把放進簍子裡的佐料拿出。
“做今日小姐的那碗。”
“那便是平時的了。”老闆娘手未停下，很快做好一碗湯麵，正要重新將桌子和板凳擺好，卻見少年自如地端起湯麵，蹲在了地上。
烏髮自胸襟處垂落，湯麵的熱氣燻得看不清小裴的面容，可即使蹲著，她也覺得小裴與一些食客不同，蹲著吃麵也吃出些貴氣。
不然怎麼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剛開始遇見小裴，他還是個穿著破爛的乞丐呢。
“味道可好？”
裴晏清喝完湯，輕輕點頭。他無口腹之慾，也嘗不出好壞，只知曉小姐帶他吃麵時，總會希望看見他臉上露出些激昂的情緒，或是不恥，或是感恩。
可他不恥什麼，又感恩什麼？
他會因為向人乞食感到不恥麼？他會因為小姐的一碗麵便感激涕零麼？
他不會。
活到現在，他最痛恨那可憐的羞恥心和感恩。
洛小姐將本要給他的面倒了，他現在想吃，便是綁了老闆娘，他也要吃到。
“多謝老闆娘。”
裴晏清輕聲道謝，他沒有麻煩老闆娘，自己將碗洗淨，又將灶裡的火滅了，給老闆娘留下一兩銀子。
蘭廷在府裡等他很久，見他回來，幾步迎上去：“你那急事可處理好了？你方才說王奉平的事能處理好，究竟有什麼法子讓邪王站在我這邊？”
“大人莫急。”裴晏清安撫著，又道，“晏清在霞山見過邪王，邪王並非傳聞中那般不近人情，而且，邪王並非外人想來不關心朝政。”
“嗯？”
“晏清的意思是，讓邪王殿下見到大人的誠意，屆時邪王殿下得勢，大人亦水漲船高。”裴晏清淡聲說著，又道，“王奉平不是太子殿下的人麼，蘭大人何必與蘭驍將軍站在同一邊，晏清知道，大人不比蘭驍將軍差，大人若想擺脫將軍的陰翳，恐怕要另謀出路。”
裴晏清字字懇切，蘭廷心裡有些動搖。
他這話有一點說在了自己心上，跟著蘭驍追隨太子，哪怕功成，功勞也是兄長的，有蘭驍在，他蘭廷永無出頭之日。
而追隨邪王便……
蘭廷心裡有了計較：“王奉平雖是太子羽翼，但與我牽連甚多，若是被太子殿下發現我暗度陳倉……”
“晏清自有辦法，況且邪王殿下也不會坐視不理。”
裴晏清打消蘭廷疑慮。
“等會兒我讓丫鬟給你送些滋補的藥膳，別忘了喝。”蘭廷眯著眼，上下打量著少年。
裴晏清微微點頭：“多謝大人。”
蘭廷這毒每週發作一次，裴晏清喝了藥膳，心臟便不再隱隱作痛。
蘭廷妄想透過這毒來掌控他，還真是天真。
裴晏清嗤笑一聲，展開掌心的紙條，歪七八扭的字上，是鬼醫寫下的幾味藥方。
裴晏清蹙起眉，他沒著急派人去找藥材，反而暗自去了一趟邪王府。
邪王府比洛府奢靡太多，祁鎮撐著額，看向書房裡的少年。
“你來找本王有何事？”
裴晏清俯身行禮，淡聲道：“晏清知曉一些冷宮的陳年舊事。”
“喔？”
祁鎮微挑眉：“說說”
“事關殿下生母，希望王爺能先給晏清準確的答覆。”裴晏清不卑不亢。
“嗤。”祁鎮不耐地皺起眉，“你算什麼東西，讓本王給你答覆？”
裴晏清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但他現下不想再慢慢籌謀，總歸效果一樣，如今只是在賭。
賭祁鎮對生母的在意，畢竟初次見他，這位了不得的殿下可是在冷宮呢。
“晏清知曉殿下志向，我亦有此目的。”裴晏清向他表露自己志向，又道，“殿下已經將晏清查了個透徹，應該能體會晏清之恨。”
“……”
祁鎮不語，漆黑的眼眸盯著少年，氣勢迫人。
裴晏清未落下風。
“嘖。”祁鎮皺了下眉，懶懶地應了聲，“行吧，本王對皇位勢在必得。”
裴晏清輕笑，正要開口，書房卻響起劇烈的敲門聲，一陣一陣的，大有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架勢。
“殿下？”
裴晏清眼底有些疑惑，何人敢這樣敲邪王的門。
祁鎮蹙起眉，有些頭疼：“此事等會兒再說。”
他輕嘆口氣，起身走到門口。
裴晏清順著向屋外看，便看見一個扎著小辮的小女孩。
女孩穿得很華貴，眉眼盡是稚氣。
“祁叔叔。”
小孩奶聲奶氣地喊了聲，裴晏清一挑眉，便見邪王彎腰將她抱了起來，“跟著你的丫鬟呢，怎麼一個人偷偷跑出來？”
“我來找祁叔叔。”
女孩年紀尚小，窩在祁鎮懷裡，小小的一隻。她正處在對什麼都好奇的階段，看見書房陌生的男子，好奇地朝他伸手。
裴晏清看著那雙圓噔噔的杏眼，溫聲笑了下：“要什麼？”
女孩皺起眉，不知道說什麼。
祁鎮將她的手拿下，捏了下她軟乎乎的小臉：“安安，別什麼東西都抓。”
“嗯？”楚幼安歪著頭，“漂亮。”
“這是，那位楚小姐？”裴晏清亦聽過霞山的傳聞，沒想到祁鎮當真帶了個小女孩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