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延回府時，天色已經透出一點亮光，微光一點點浮出地平線，照亮歸人之路。
洛威在院中練武，見洛延回來，放下手中的長戟。
“父親。”
“嗯，在府裡休息也不懈怠，不錯。”洛延誇讚道。
“練著吧。”
“是。”
洛延打了個哈欠，眼角有些溼潤，到底是比不得以前，只是熬了個大夜便睏倦得很。
他輕嘆口氣，往後院走。
時辰還早，院子裡只有偶爾的鳥叫，昏暗的日色將將能照亮前路。
“晏清見過老將軍。”
旁邊突然響起清冽的少年音，洛延腳步一頓，偏頭去看。
只見少年抱著一把桃木劍，雙手微微向前，朝他作揖。
“你是？”
裴晏清直起身，溫聲道：“晏清是小姐收留在洛府的。”
“嗯，囡囡想留便留著吧。”洛延淡淡道了句，眼前的少年身體清瘦，面容溫和，看起來像個溫潤的書生，不似習武之人，也不知道抱把桃木劍在他面前做什麼。
洛延不喜裝腔作勢之人，不過囡囡收留了他，洛府也養得起閒人。
洛延不欲多說，正要離開，裴晏清又道：“晏清近日習得一套劍法，老將軍可否指導一二？”
洛延一挑眉，蒼渾的眼裡泛著精光：“喔？且試一二。”
裴晏清恭敬地抱拳，後退一步，右手執起桃木劍，將劍舉至眉眼，眼神順著劍勢而動，身姿優雅而凌厲。
洛延起先漫不經心，再看，卻品出些味道來。
這位小友，有點東西。
少年的劍術雖然尚有進步餘地，可氣勢力道卻屬上乘，張弛之間，甚至帶些肅殺之氣。
洛延眉眼逐漸染上笑意，那點睏意早就不復存在，越往後看，他越感到興奮，體內的熱血不斷翻湧著。
好久，太久沒遇見這樣的少年，這正是大祁需要的良將啊！
洛延的惜才之心更是在裴晏清使出殺招後達到頂峰。
一劍試畢，裴晏清收了桃木劍，再次抱於胸口，朝洛延行禮：“晏清獻醜了。”
洛延大笑一聲，上前拍了拍裴晏清肩膀：“你的劍法很好，只是缺了些火候，再打磨一兩年，定成大器。”
“多謝將軍提點。”裴晏清不卑不亢道。
洛延眯著眼睛，又道：“晏清小友可想進軍營謀個一官半職，小友非池中物，困在洛府未免太屈才。”
裴晏清神情微頓，思索片刻，溫聲道：“多謝將軍美意。晏清自小流落市井，多虧小姐收留，才能在洛府習得劍術。只是良將能攘外卻不能安內，晏清深感民間疾苦，除卻報答小姐恩情，晏清只盼得將來有一日能走上朝堂，為陛下分憂。”
少年字字懇切，一片赤子之心。
洛延心裡可惜，可聽見少年的志向，又感到欣悅，他慈祥地看著少年，道：“小友想做文臣也可。若有機會，老夫願為你引薦一二。”
裴晏清面色一喜：“多謝將軍。”
洛延笑了笑，揹著手步伐輕快地往屋裡走。
裴晏清垂眸，望著桃木劍上淺淡的花紋，輕淡地笑了聲。
天光大亮，旭日東昇，早春嫩芽懶散地舒展腰肢，透出點點新綠。
洛府主僕不同於平時閒暇，均是井然有序地在內外奔走。
洛泱一大早被徐懷柔從被窩裡喊起，讓杏兒和春桃給她梳妝。
洛泱眯著眼，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杏兒挽著洛泱的黑髮，給她梳了個規整的雙鬟髻，春桃則捧著一疊緇布衣裳等候在旁。
待杏兒弄好頭髮，春桃上前一步：“小姐請更衣。”
洛泱機械地伸手穿衣，待穿好裡衣，春桃又將硃紅色的錦邊加在裡衣上，除此之外，便沒有多餘的裝束。
簡單整理好，杏兒和春桃便離開閨房，留下老嬤嬤給洛泱講禮儀。
洛泱這幾天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最開始的新奇早就蕩然無存，只盼著及笄禮快些過去，好拉著裴晏清出府玩。
在閨房等了會兒，及笄禮便開始了，春桃牽著洛泱等候在側，杏兒則在旁邊端著托盤。
徐懷柔為這及笄禮花了心思，竟把祈元方丈請來做贊禮。
祈元方丈捻著佛珠，朗聲道：“笄禮始，全場靜。天地造萬物，日新月異，弗人者，順應天時，及年享時，已成家立國。成人笄禮開始，奏樂！”
樂者開始奏樂，緊接著，主人和賓客入席。
祈元看見候在一旁的洛泱，柔和地笑了下，接著道：“請笄者入席。”
洛泱深呼口氣，走進正廳。
儀式更進一步，贊者出席。
誥命夫人沈言卿朝洛泱溫婉地笑了下，從杏兒手裡接過托盤，給洛泱換上了成年女子的髮髻。
接著是初加禮，洛泱進裡屋換上和髮髻相配的素衣襦裙。
出來拜會父母。
徐懷柔握著洛威的手，眼角沾上溼意，她家囡囡長大了。
二加禮，沈言卿從托盤上取下發釵，插在了洛泱髮髻上。洛泱再進裡屋換上和髮釵相配的曲裾深衣。
出來二拜正賓。
長公主祁瑤走到洛泱面前，頌祝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待沈言卿將髮釵取下，祁瑤將托盤上的釵冠加到洛泱髮髻上，洛泱再進裡屋換上相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
出來三拜天地。
笄禮將成。
正待正賓祁瑤賜字，屋外傳來王成德尖細的聲音：“聖旨到——”
徐懷柔一驚，面色變得慘白。
眾人俱是跪下接旨，裴晏清蹙著眉，眼底有些晦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洛家有女洛泱，美冠如玉，鍾靈毓秀。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平，望疾病具散，平定安順。另許洛泱常待府中，共享天倫，欽此。”
“洛小姐，領旨吧。”
洛泱低頭接過：“謝陛下隆恩。”
王成德笑著點頭，留下觀禮。
皇帝向來忌憚洛家，這回卻下了聖旨，不僅為洛泱賜字“平”，更是容洛泱留在府中，即便常年不嫁，也不會受人口舌。
這是何等的尊榮！
賓客們俱是驚訝，洛延則是淡定地喝了口茶。他昨夜之舉已經向陛下表明忠心，陛下也會有所表示的。
笄禮很快結束，洛泱穿著華服，再次向父母和觀禮者行禮。
裴晏清看完全程，只有一個想法：洛小姐還真耐得住性子。
以往只要有一點麻煩，她便嚷嚷著不想做，現在卻是笑著舉行完及笄禮。
啊，果然是長大了。
裴晏清一挑眉，一眨不眨地盯著廳內面若桃李的女子。
過了會兒，賓客離開，洛泱總算鬆了口氣，火急火燎地走到裴晏清邊，吩咐道：“晏清哥哥，給我倒杯茶，好渴。”
她舔著朱唇，表情急切。
裴晏清喉骨滾動了下，給她倒了杯水：“小姐請用。”
洛泱不顧形象，喝完一杯，又遞上前去，眼巴巴地望著裴晏清。
裴晏清眼角染上笑，又倒了一杯，溫聲道：“小姐已經及笄，卻還似個孩子，處處都要人照料。”
“咳咳。”洛泱嗆了下，蹙眉瞪著他。
裴晏清勾唇笑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