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師弟一時半會醒不來,處理不了政事,先容他歇息片刻吧。”子敕這話不算溫和。

裴晏清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才剛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呢,這政事就迫不及待地往裴晏清手裡塞,他實在很難對人有好臉色。

小師弟至親雖不在人世,可還是有人心疼的。

子敕沒再理洛遲二人,收拾好藥箱便推著二人走出房門,身上的銀飾叮裡咣啷響個不停,似是在替主人訴說不滿。

裴晏清昏迷了一日,再醒來時,看見子敕惱怒的臉龐。

“二師兄。”裴晏清啞著嗓音喊他。

“再不醒,我就要去給你尋塊風水寶地了。”

裴晏清悶聲笑了下:“二師兄莫拿晏清尋開心了。”

子敕見他不以為意,語調驟然上升:“我與你說了多少遍,不可急於求成,不可急於求成!這幾道藥方劍走偏鋒,試一次方子要悉心調養幾日,就是不聽,再這樣試下去,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裴晏清沒回他,只問:“這次的方子如何?晏清覺得身子已然大好。”

子敕白他一眼,見他此刻生龍活虎,面色變得紅潤,便知這藥方用到了點子上。

他細細診脈,終於對裴晏清點頭:“這副藥方見效最快,你身子可有不適?”

“並無。”裴晏清起身,朝子敕微微躬身,“這次多虧了二師兄,晏清感激不盡。”

“少給我來這套。你身體底子好,這方子在百姓身上能否發揮作用,之後的症狀如何還要再找人試。”

裴晏清點頭:“晏清在名冊上找了幾名百姓,勞煩二師兄親自走一趟。”

他說著,走出裡間,在案桌上拿出先前勾畫好的名冊遞給子敕。

子敕望著勾畫出的幾人,蹙著眉:“都是二十出頭的女子?”

“嗯。”

子敕盯著裴晏清挑選出的女子,腦子再遲鈍也知曉裴晏清的用意了。

“你對洛小姐還真是殫精竭慮。”子敕語氣有些酸。

他小師弟什麼時候能這麼在乎他呀。

哦,別說他了,裴晏清連自已的身子都不在意。

洛小姐是給他小師弟下了情蠱麼?

子敕這麼想,便也這麼問出口。

裴晏清聞言,嗤笑了聲,他倒是想小姐給他下蠱,偏偏他現在尋阿泱一個正眼都難。

“此事便拜託二師兄了,務必要找到最溫和的方子。”裴晏清淡聲道。

“行吧,既是你的心上人,我一定會盡全力。”子敕應他。

他算是看出來了,洛小姐就是拴著裴晏清的繩,繩若是斷了,裴晏清便會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將來會飄向何方。

他得替小師弟牢牢攥住這細繩。

裴晏清怕瘟疫還未好全,又忍了三日才去看洛泱。

他走到洛泱床邊,望著熟睡的少女,飄忽不定的心緒有了歸處。

“小姐……”裴晏清喃喃自語。

他伸出手,想要撫洛泱的面龐,想到什麼,又硬生生將手掌放下,轉而搭上洛泱手腕。

即便整個人都縮在被窩裡,小姐的手腕還是涼得不像話。

裴晏清緊蹙著眉,望著洛泱清瘦的小臉,漆黑的眸裡滿是心疼。

他掌心微動,調動內府,溫熱的氣息緩緩從掌心流露,一點點溫著洛泱發冷的手腕,慢慢從手腕蔓延至全身。

洛泱覺得自已被溫水浸泡著,發軟的身子好似被人悉心地揉捏,這感覺有些熟悉,卻是難得的舒適。

她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那兩點豔麗的紅痣。

“小姐醒了?”裴晏清輕聲問。

洛泱眨了眨眼,多日未見的人驟然出現在眼前,她有些恍惚。

裴晏清見洛泱呆呆的模樣,悶笑了聲:“小姐不認識晏清了?”

“裴晏清。”洛泱輕聲喊他。

她的嗓子好了許多,嗓音不似先前沙啞,喉間的腫痛也沒有先前厲害。

“嗯,晏清在。”裴晏清應她,狹長的鳳眸直直盯著洛泱,掌心的溫熱卻沒停。

洛泱垂眸,才發覺這舒適的源頭,先前裴晏清給她診脈,也會像這樣暖著她的身子。

洛泱一時有些無措。

“你前幾日……”洛泱猶豫開口。

她不信子敕的說辭,尤其是看見裴晏清明顯清瘦的面龐,心底的猜測又堅定幾分,他先前診脈離自已這般近,莫不是染上了疫病。

“小姐放心,晏清無事。”裴晏清知道洛泱在想什麼,未等洛泱問出口,便給她吃下定心丸,“前些日子晏清去了萊州,不小心染上疫病,臥床修養,經二師兄診治,現如今已經大好。”

“晏清一時不察,和小姐沒關係。”怕洛泱自責,裴晏清接著補充,“二師兄已經研究出根治疫病的藥方,小姐很快便能好起來了。”

洛泱抿著唇,輕輕點頭。

裴晏清盯著洛泱乾涸的嘴唇,喉骨上下滑動,他背過身,倒了杯溫水遞到洛泱唇邊,溫和的語調帶著些許不滿:“二師兄也不知給小姐倒杯水喝。”

洛泱舔了下唇,接過茶杯,小口抿著茶水,察覺到頭頂炙熱的目光,洛泱腦袋低得更下,幾乎要埋進茶杯中。

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裴晏清。

染上疫病前,她還能將裴晏清當做陌路人,可那日裴晏清將她從人堆裡抱出,又悉心照料她數日,她很難再視他如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