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在裴晏清屋裡受了涼,路上打了好幾個噴嚏,沒過多久又倒下了。

徐懷柔來看她,從懷裡拿出一串佛珠,撫著洛泱鬢角:“囡囡,這是我去佛陀寺求來的佛珠,你好生戴著,保佑你今後平平安安。”

洛泱蓋著被子,僅露出一雙杏眼,滴溜溜地轉著:“謝謝孃親,孃親幫阿泱戴上。”

她軟聲撒嬌,伸出細白的手腕。

徐懷柔握著她掌心,在手腕上纏了幾圈,黑檀木製成的佛珠便穩穩當當地戴好了。

洛泱轉了轉手腕,笑道:“真好看。”

徐懷柔撫著她發頂,把洛泱的手放回寢被,嘆聲道:“也不知道府裡犯了什麼太歲,一個兩個的病那麼久。”

洛泱眨巴著眼,問道:“孃親,還有誰生病了?”

徐懷柔彈了彈她腦門:“還能有誰,你心心念唸的裴晏清唄,也不知是誰病剛好就跑去看他,現在又躺在床上……”

徐懷柔嗔怪地看她一眼。

洛泱揉著額頭,嘟囔道:“怎麼就是我心心念唸了。”

她才不會念著要殺死她的人呢。

洛泱癟著嘴,拉起被子矇住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探出頭來:“孃親,晏清哥哥的病還沒好嗎?”

“……”徐懷柔白她一眼,“還說不關心?”

“哎呀孃親,阿泱就是好奇問一問嘛。”

“他啊,身體看起來比你還弱,病反反覆覆的,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徐懷柔給她掖了掖被角,端起床邊的藥膳,舀了口桂圓紅棗,遞到洛泱唇邊。

洛泱順著勺咬一口,咬著唇:“我上次去看晏清哥哥,他也病得厲害,怎麼這麼久還不見好。”

病不好,她都不忍心趕他走了。

洛泱癟著嘴,又吃了只桂圓。

徐懷柔邊喂她喝,臉上帶了些愁色:“前些日子請的大師還在路上,許是要過年才能到了。唉,你爹又在邊關,過年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呢。”

爹?

洛泱輕咳一聲,她對爹爹的印象很淺,洛威每年攏共回不了幾次家,每次都行色匆匆。

而在書中,他因為涉嫌謀逆,也被處決了。

洛泱不信洛威會造反,一年到頭住在邊疆,連妻兒都見不到幾面的人,怎麼會是謀逆的叛臣?

她必須得阻止書中記載的事,保護好洛府。

想到這兒,洛泱眸色又堅定幾分。

在床上躺了十日,洛泱身子總算爽朗起來,天氣也變得暖和些了。

洛府為了迎接新年,遣了幾個小廝在庭院灑掃,春桃和杏兒把腐敗的蘭花移除,又種上了上好的墨蘭。

洛泱伸著懶腰,推開門走到院內,環顧四周,看見地上的爛根,驚呼一聲:“啊,我的蘭花怎麼變成這樣了?”

阿杏和春桃手一僵,兩兩對視,眼底有些慌亂。

阿杏先發制人,推搡了下春桃,朝她使了個眼色,春桃無奈地上前解釋:“小姐,您生病那會兒下了場暴雨,奴婢們擔憂您的身體,便忘了將蘭花搬進屋中了。”

“請小姐責罰。”

春桃低頭跪了下來。

洛泱讓春桃起來,又蹲下身,撿起那蘭花,嘆息道:“這可是我從城隍廟帶回來的花兒,就這麼死了…”

杏兒見狀,把那墨蘭搬到洛泱眼前:“小姐別難過,陛下賞賜給洛府的墨蘭,都被夫人送過來了呢。奴婢已經種在盆中,待開了春,便會開花了。”

洛泱輕飄飄地看了那墨蘭一眼,興致缺缺。

她的蘭花終究是死了。

她把蘭花根放在盆中,敷了些泥土蓋住,新泥遮住壞根,露出來的一點根鬚在風裡搖曳,洛泱看到這兒,面色總算好了些。

“罷了,蘭花死了便算了。我先去看看晏清哥哥。”洛泱拍乾淨手上的塵土,徑直出了院門。

再經過梅林,路上的雜草已經被清理乾淨,露出光滑的鵝卵石。

洛泱提著裙襬,踩著鵝卵石來到裴晏清屋中。

與上次看他不同,裴晏清這回端坐在案几前,姿態挺立,看上去沒什麼病氣。几上正煮著沸水,他夾了幾片茶葉,正要泡進壺中,看見洛泱來了,便放下茶葉,走到她面前,朝她躬身:“洛小姐。”

“誒。”洛泱輕應一聲,繞過他坐在案几前的軟墊上,又朝他招手,拍了拍旁邊的墊子,“晏清哥哥過來坐。”

裴晏清頷首,坐在了剛才的位置。

少年久病初愈,臉上還有些蒼白,可煮茶葉,洗茶杯的手卻充滿力道。

洛泱今日穿了件紅色襖子,裡面是白色襦裙,托腮看著裴晏清時,像是美麗的海棠,充滿生機。

裴晏清注意到洛泱的視線,嘴角微勾。

“小姐怎麼一直看著宴清?”

他偏頭看向洛泱,狹長的眼眸裡盈滿春光。

洛泱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晏清哥哥,我在看你煮茶。”

“原是如此。”

裴晏清悶笑一聲,成竹在胸。

茶水煮好,不待裴晏清動手,洛泱便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規規矩矩地放在裴晏清面前,接著又倒了一杯給自己。

裴晏清微微一愣,笑道:“多謝小姐。”

洛泱點頭,猶豫片刻,她終是伸出手,纖細的手指捏起茶杯,碰了碰裴晏清那杯茶,腕間的佛珠碰到茶杯邊緣,瓷制的杯口便發出一聲脆響,驚得裴晏清看向她。

“小姐?”

他抬起眉,滿眼疑惑。

洛泱一口氣把茶喝完,茶水的澀香凝在味蕾,直引得她皺眉。

裴晏清給她遞了顆蜜餞,洛泱含了進去,嘴裡的苦澀才好了些。

洛泱嚼著蜜餞,久久未說話,裴晏清便也安然地泡著茶,不想深究她動作的含義。

洛泱吃完蜜餞,軟聲開口:“晏清哥哥。”

裴晏清手一頓,以為她又有什麼歪點子,眉頭下意識皺起,又緩緩放平,和聲道:“怎麼了小姐?”

洛泱抿著唇,手指敲著案几,嘴巴囁嚅了幾下,卻還是沒開口,一臉為難。

裴晏清熟知她的小動作,又說道:“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洛泱聞言,眼睛溼漉漉地看向他,緩緩開口:“晏清哥哥,你病好了。”

“嗯。”

裴晏清面色平靜地應了聲,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蜷緊。

他竟然摸不透洛小姐要說些什麼,她這種眼神,只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出現過。

洛泱看他面色溫和,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兩眼一閉,索性一口氣說完:“你病好了就出府吧,我在臨邑給你找了份營生,比留在洛府好,住宅也安排好了。”

“宅子雖然不大,但也比這小屋好。你可以安心過日子,不用憂慮太多。”

空氣凝滯下來,只聽得茶壺的沸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良久,裴晏清嘆了口氣,他站起身,將厚重的長衫輕輕撇到一邊,露出筆挺的雙腿,跪坐在墊子上,兩縷黑髮垂至胸前。

他抬頭看洛泱,像是被遺棄的狸貓,驕矜中卻又帶著不捨:“小姐是要舍了晏清嗎?”

“不是捨棄你,是在臨邑給你找了個好去處。”洛泱連忙擺手,“我性子貪玩,身體又不好,這次落水,還害得你生了病。我很難過。”

洛泱說著,眼圈泛著紅,硬是擠出幾滴淚水,要掉不掉的。

裴晏清看著面前的小兔子,有些拿不準洛泱的心思。

她這是心善,還是另有目的?

“小姐是大善人,晏清的命是您救的,晏清想留在洛府報答小姐的恩情。”他試探著開口。

“你這次也救我了。”

洛泱接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