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看著宵禁的鑼打響,葉長歡精神抖擻。

她自己拿出一張符紙提筆一畫,手法潦草隨意,才收筆,符紙便無風自燃,化為灰燼。她也不氣餒,畫一張燒一張,系統看得直鬧心:

【宿主,人類做任何事都是需要天賦的。】

AI也有討厭的東西。

比如它們討厭笨蛋。

“如此看來,我是吃不了符修這碗飯了。”最後一張符紙也自燃了,葉長歡終於認清自己天資有限。

鄺漠的炙熱溫度對於火靈根修士而言如同魚入大海,對別人卻是火刑懲罰。

她已經開始期待明日大典的熱鬧場面了。

不過她也未曾忘記正事,畫符紙賺外快使不得,那便盤坐時開啟了在山海殿中所獲的《千仞訣》。

這本功法在她所得之後再沒有開啟過,適不適合另說,主要是作為一名刀修,如今她手中已經有了一本玄級低等的《大日天功掌》,其掌法玄妙不已,以她的精力,在金丹之前只可能專心再修煉一門刀法。

與其在一群黃級高等功法之中選擇勉強合適的,倒不如選最好的那一本。

她翻開書頁,一目十行。

《千仞訣》和《落步藏刀十八式》顯然是兩個極端,如果說《落步藏刀十八式》以巧取勝,招招千變萬化,讓對手難以找到規律的話,《千仞訣》就是萬變不離其宗,力求精益求精,將一件事做到了極致。

功法如其名,一共分六式。

第一式天地同源,需修士達到人刀合一,刀如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來去自如,一擊必殺。

而到第二式開始,刀身便已經可以一分為二,虛影可有本刀的二分之一威力,第三式已是二分為四,屆時對一個築基修士來說已經到了極限,一心四用,稍有不慎,傷的就是自己。

更別說到了第六式,刀刃的分身已經到了三十二把,把把都需要修士分出心力控制。若是精神力和意志力不是特別強悍,根本不可能有人走到最後一步。

是以書頁的最後一面由編撰者龍飛鳳舞極為霸氣的提詞:

“不自量力者,輕則經脈受損,神智崩潰,淪為痴兒,重則刀身反噬,被千仞梟首屍首分離!吾之刀法甚為玄妙,爾等為此證道,死得其所!”

“好生霸道。”

葉長歡看完,血氣上湧,戰意也跟著升起。

說是提醒,倒不如說是譏諷,我的功法絕無僅有,若是爾等習得失敗死無全屍,那也是該的,絕不是我功法的原因。

葉長歡看完幾乎可以肯定:“這本功法若不是太難習得,最低也該是玄級中等。”

就是她自認為對自己極度自負,也不得不承認,按照她現在的精神力,最多堅持到第三式。

“看來道法也不能鬆懈。”

她抬手,青鋒落入她的手中。

客棧的空間頗大,足矣夠她動作了。

只見青鋒無聲的揮出,每一招都極為普通緩慢,甚至連七歲刀童見了也會譏笑的程度。更別說對於葉長歡這一類的刀修,可她並未不耐,而是冷靜地重複著最基礎的招式。

其中並未動用絲毫靈氣,好似她真的只是在練刀,甚至連腳下都絲毫未動。

事實也的確如此,經歷過《落步藏刀十八式》後,葉長歡已不再是當初的愣頭青,至少她知道,想要和刀心意相通,不該有任何隔閡。

“動用靈氣,那刀便是可驅使的武器,而不是自己,我要讓我手中的刀變成我指尖的一部分,我的第三隻手。”

她自言自語道。

刀為百兵之帥,亦為百兵之膽,出式時兇猛果斷,力求一擊必殺,殘暴高效。

這樣的武器,從來寧折不彎,冷血暴戾。

想要與它心意相通,那隻能成為它的同類。

殺戮道的氣息一點一點的纏繞著青鋒,青鋒的刀刃泛著寒光,無動於衷,似冰冷的死物,還是一塊廢鐵。

系統看著都覺得厭倦,人類的確是一個愚蠢的物種,想要和一把冰冷的鐵堆共情,那些鐵碎有它那樣精密的計算、超人類的智慧嗎?

不過這樣也好,一直不成功這個人類就一直焊著吧,它算算時間,男主也該趕回來了。等這個人類處處碰壁,停滯不前,再嘗試男主帶來的好處,它倒要看看這個人類還會不會自持清高靠自己。

……

翌日。

葉長歡是被窗外的嘈雜聲吵“醒”的,她眼睛茫然了一瞬,瞬間清明瞭過來,站直,收刀,轉身開啟窗戶,往下看去。

這些動作行雲流水,她甚至沒有刻意的去將青鋒收入鞘中,而是如同自己抬手收手一般,自然而然的完成了。

——她練了一夜的基本功。

“大典要開始了。”

葉長歡看著底下人來人往那一刻,明白了好戲就要開場。

只是唯一讓她意外的是,自己下樓時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來人衣裳整潔,容貌端正,看見葉長歡潦草樸素的裝扮並未輕蔑,而是恭敬的道:

“顧姑娘,我家郡主說與顧姑娘一見如故,想邀顧姑娘一起去瞧瞧大典,兩個人一起也是熱鬧。”

聲音細長,似男似女。

宮裡的人。

葉長歡立刻想到昨日見過的那張天真無邪的臉。

她並未驚訝,而是笑著道:“貴人請指路。”

人多才熱鬧,不是嗎?

帶路的公公很好說話,對葉長歡畢恭畢敬,葉長歡坦然受之,從他口中套了不少話。

也就是此時,葉長歡才知道昨日見到的郡主是鄺漠皇室長公主之女姚月靈,長公主自己享有一方封地,對自己的女兒千般寵愛,其丈夫也是一名築基修士,為了她放棄了修道之路,留在了凡人地界。

“原來如此。”葉長歡瞭然。

那這位小郡主能察覺到她的身份倒也不奇怪了。

鄺漠皇宮威嚴莊重,來往宮人各司其職,看見葉長歡也不多問,低頭看著地面。

“郡主殿下身份尊貴,所居之地是陛下特意安排與各宗仙長住在一處的,姑娘前去若是遇到宗門仙長,還需得恭敬些,以免惹得仙長們不快。”

公公提醒完,也開啟了一座院子的門。

說笑聲從門中傳來,幾個打鬧的小宮女看見葉長歡,連忙止住動作,坐在正中的人抬眸,露出一個天真的笑:“你來了!”

葉長歡站在原地沒動,笑而不語。

姚月靈也不生氣,而是揮退了宮人,笑嘻嘻的道:“你們奉天宗的修士都這樣謹慎無趣的嗎?我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凡人,要是真的圖謀不軌,也該是你殺我才對。”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葉長歡坦然地走上前:“郡主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猜到的。”

姚月靈眨巴著眼睛:“我父親害怕我在外出事,給了我一樣物什,雖不如你們修仙之人可以知道對方修為,但在我眼裡,靈氣是有顏色的,那個易迎秋的身上是綠色的,很淡,而你是紅色,衣襟都被染紅了。”

“你說過,若是去了奉天宗可以與我再聚,如此,你的身份倒也不難猜。你是奉天宗的人?你們宗門也內鬥了嗎?你來抓易迎秋的?”

她的語氣單純,帶著半大孩子的純真,說出的話卻沒有半分天真可言。

“郡主想要知道些什麼?”

葉長歡並未回答她的話。

姚月靈走上前,在她的身上彷彿殘留著她母親的影子,緩緩的道:

“顧仙長,你們宗門取我鄺漠百姓的錢財這麼多年,已經太多了,他們收下的錢財,會交給宗門嗎?”

葉長歡:“奉天宗招收弟子,向來不需分文。”

“中飽私囊?顧仙長想要查清楚,我亦是可以幫忙的,如此兩全其美,不好嗎?”

葉長歡挑眉:“這是郡主進奉天宗前給的見面禮?”

想來系統還是看走眼了,人類並非它所見的那麼好騙,尤其是身在權貴之家的人類,即便是個半大孩子,心眼也不比旁人少。

姚月靈嘆了一口氣,臉上還帶著幾分還未褪去的嬰兒肥,小大人般的露出一抹愁苦鬱悶:

“所謂長生修道,那是母妃想要我乾的事,可本郡主只想要及時行樂,才不要去什麼宗門。母妃當初為鄺漠開疆拓土,成為一地之君,憑什麼我不能?她即不相信我,那我做出一番功績,總該相信了吧?”

“顧仙長,你瞧瞧我可憐可憐的份兒上,也不幫幫我嗎?”

【裝可憐……騙子!】

系統在被葉長歡“汪汪”的巨大沖擊之後,已經學會了識別人類的真偽。

眼前這個小人類,一看就是壞東西,說話不算數的。

它積極地給葉長歡舉薦,等著兩個人類反目成仇。

卻見葉長歡低頭,看著姚月靈,露出一個笑:“郡主所託,斯善樂意至極。”

系統:【!】

“太好了!”姚月靈迫不及待地拉著提起裙襬,志在必得的往外走去。

葉長歡:“郡主這是要帶我去何處?”

“青雲宗的執事弟子到了!恰逢大典,你們仙門的弟子都會聚在一塊兒,我們快些前去,說不定還有熱鬧可以看!聽聞你們奉天宗和青雲宗不對付,我倒要看看那個易迎秋如何收場!”

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易迎秋是個假的,只當以為葉長歡是宗門派來的“欽差大臣”。易迎秋和劉豐等人一般都是貪沒鄺漠百姓錢財的惡人罷了。

葉長歡微微驚訝。

青雲宗執事弟子?

“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那是……】系統得意的話說到一半收了回去。

那可是男主。

可惜它不能說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可是男配。】

葉長歡附和地點了點頭:“還挺難殺。”

系統:【……】

對於做了讓楚玄進入風暴的推手,葉長歡並未有多少愧疚,當初青雲宗押著她到了萬仙盟之宴,那十個響頭她記得清清楚楚,接受她跪拜的人臉她也記得清清楚楚。

成王敗寇,實力不濟,她無話可說。

但既然受了她的十個響頭,就該做好準備她的報復,自己實力不濟被推進去,也別指望她始作俑者能良心發現。

她就是個黑心肝的。

殺人不眨眼。

……

鄺漠大典,這是一座巨大的廣場,從高臺往下看去,幾乎可以看到整個鄺漠城,更別說廣場下人山人海的百姓。

鄺漠皇帝穩居高位,一心求仙問道,看起來頗為頹靡。

更往下的就是各宗門弟子,以及姚月靈和眾皇親國戚。

葉長歡站在眾人之後,一眼看見坐在青雲宗位置夜溟,他的臉色並不好看,身上的傷口癒合,卻沒那麼快消散,是以穿著寬大的玄色衣袍,格外陰沉惹眼,氣勢逼人,更別說邊上也是築基期的榮應和申江雪。

“奉天宗今年怎麼了?怎麼執事弟子氣勢這麼弱?直接被青雲宗碾壓過去了。”

其他宗的弟子竊竊私語,也帶著些幸災樂禍。

畢竟兩大宗一直不對付,掐架誰不愛看?且往年奉天宗都佔了上風,現在突然被碾壓這麼徹底,不得不讓人懷疑,青雲宗是不是已經開始趕超奉天宗了。

“尤其是中間的那個執事弟子,我連正眼都不敢瞧,氣勢太強了。”

“如此看來,今年青雲宗收弟子,又是一番盛況了。”

“可不是嘛,青雲宗初測可不要銀子,奉天宗那一百兩,貪的還真不少。”

奉天宗和青雲宗到底誰強百姓不知道,但是百姓也是有眼睛的,兩宗執事弟子實力相差甚遠一目瞭然,那些前來參加宗門的,目光炙熱的盯著青雲宗。

“該死!青雲宗這是怎麼回事?這次怎麼這麼重視?”

劉豐焦急,每年這個時候可都是他們斂財的好日子,若是真的被青雲宗佔了風頭,他得少賺多少?

“還是說這次咱們宗門為何如此不重視。”

劉豐身邊的弟子不滿地撇瞥向坐在正中的易迎秋:“往年前來的弟子雖然比不上那個玄袍修士,但也不會丟了面子,被完全吊打。但這次……”

他的話小聲了些:“這真的是築基期?我還未曾見過這麼弱的築基期。”

“被別人搶了風頭,還想分銀子,做夢!”

像是故意說給易迎秋聽的,他們以為易迎秋會惱羞成怒,可惜易迎秋不會。

她又不是真的奉天宗弟子?奉天宗丟臉和她有什麼關係?倒是這次給了她一個好的跳板,讓她接觸了以往再難接觸的優秀弟子,那個青雲宗的玄袍修士,若是能好好利用……

“我們與青雲宗以往還算有幾分交情,不若一起去打聲招呼。”

劉豐對易迎秋道。

心裡卻焦急想要去問問青雲宗那群人,以前不是說好的,不耽誤他們掙銀子嗎?只要把好弟子分過去就行,為何這次出爾反爾。

“如此也好。”

易迎秋眼前一亮。

這是個好機會。

她一身白衣飄逸出塵,好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仙子。

“高卓兄!”劉豐率先走上去,對其中一名青雲宗弟子笑道。

杜高卓扯出笑臉拱手:“劉兄,好久不見。”

劉豐眼睛看著夜溟。

杜高卓還有什麼明白,眼中難免浮現得意:“這位是這次我宗的執事弟子,楚玄楚少爺。”

沒稱師兄,而是少爺。

那身份只會更不俗。

劉豐心裡一驚。

易迎秋已經上前,整理好了表情笑道:“楚道友?在下奉天宗執事弟子,易迎秋。”

夜溟臉色很臭,因為他怎麼也找不到葉長歡。

自他來開始,他就一直在尋找葉長歡的蹤跡,作為奉天宗的執事弟子,她不可能不出現。

他倒要看看,她看見自己活生生的再出現在她面前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不過什麼表情也不管用了,他一定要把人抓起來,他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至於付出什麼代價,他還沒想出來。

可他還沒找到人,就聽到“奉天宗執事弟子”七個字,在看清眼前的女修後。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眼中閃過殺意,冷笑道:

“你說你是奉天宗的執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