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仙典儀結束時間拖的很晚,當一切開始往奇怪的地方偏離的時候,時間,已經快步入黃昏了。

阿楠怔住了魂,就在一片火海煙雲之中。

遠處的殘陽高掛西頭,倒映在水波不平的海面上,正赤如丹、紅光動搖,和他周邊斷井殘垣上的花火是一個顏色的,也是一樣的搖曳不平。

說起來,這兩個玩意,一個被裹挾在天邊靄靄的雲霞中、時不時地探出頭,一個被包圍在地面破敗的殘骸中、時不時地往外冒,倒也算得上是交相呼應,看起來美極了——當然,如果拋開此時的阿楠還在被它們其中之一包圍的話。

此番美景,阿楠他萬般難以欣賞。

在其中,他感受不到美妙晚霞和流火的絢麗,有的,只有無盡的恐慌。

在他眼中,那天邊深紫暗紫的霞靄,此刻猶如鬼魅般妖冶…

他張大了嘴,身體止不住地震顫著。

他想走,想要逃離此地,只可惜他的手腳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兩件東西,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災厄煎熬的軟了,爛在了這一片的斷井殘垣之中。

腦子裡翻轉昏旋,耳朵裡刺撓著尖音,嘴角止不住地往外冒著涎水,臉面上涕泗橫流…

毫無疑問,這是名為恐懼的幽魂,它因為災厄而來,降臨到了他—以及,他的那些與他一樣的同胞身上。

誰人能知道剛才都發生了什麼?又有誰能來告訴他?這般的苦難,為什麼他一個普通老百姓要經歷這種磨折?

眼角處傳來了張裂的觸感,大腦開始一嗡一嗡的直冒響。嘴角內的唾液涎水—已經不是他能控制住的了—溢滿出口,與眼淚與鼻涕混在一起,攪成渾狀地擠在他的臉上。

周圍的熊熊烈火已經漫延到他的身邊了!他臉上的涕泗涎水已經被燒得半成膠狀了,在一片粘稠之中,分不清的橘紅和豔紫交相輝映、錯織成了迷魂蛛網就要將他的魂靈吞噬。

“這兒還有一個人!”

好在,就在阿楠逐漸地要被恐懼吞沒的時候,在這片區域搜救的千巖軍和冒險家發現了他。

“老鄉!你沒事吧?”

他們費力地撥開周遭滋滋冒響的木條石塊,來到阿楠的身邊。

“老鄉,沒事了,和我們撤離吧!”

他們看出了阿楠此時的驚懼、知道他此時怕是已經身子發軟無法動彈—倒不如說他們一路上碰見的民眾,就沒有一個不是這樣的—也是率先將他扶起,架著他離開。

萬幸阿楠住的地方是吃虎巖邊緣處,離出口不遠。將他架出來的夥計們也沒費多長時間與精力就把他從一片火海中救出,攜帶著正在從軟爛狀恢復的他向撤離的大部隊前進。

“不、不,這太瘋狂了…”謝天謝地,因為有人來了,他獲救了,他終於能控制住他的嘴巴、他的舌頭、他的喉結了。

身體仍然在止不住地打顫,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久不散去—他的孩子,在他面前被天上突然墜落的火球砸死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官家很快就派人來了此處,開始組織著他們撤離—或者說,此時的全璃月都是這樣的。

“不、不、不,我的孩子…!”他的聲音是忽而低啞忽而尖銳的,但總體而言是低迷的—因為他還不能完全控制住他的發聲器官。

他的神情愈發的憔悴,動作愈發的邪祟,原本因獲救而止住了的驚懼因想到了孩子而再次發起,連帶著整個人都顫顫巍巍、猶如行將就木。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兇手?對,兇手!那個殺了他孩子的兇手!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憤恨的目光從這驚懼的小人身上蹦出,仇恨怨毒的眼神自眼角向上瞥去:“對、對!在天上、天上,火球是從天上來的!”

雖說此時他的身體還是軟趴趴的,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仇恨,但畢竟已經遠離了璃月港、遠離了主戰場,還被人揹著,側臉望去,視野開闊,東邊的天上、南邊的海上,上面有什麼,一覽無餘。

“是…你們…!”嘴角發出癔笑,他覺得,自己發現了兇手。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得東方的天上群玉閣裹挾著憔悴微弱的白光,在對抗著幾個黑點。而南邊的海面上,數不盡的海獸正在從遠洋處向璃月趕來,在和它們對線的,是滿編制的死兆星號和其他千巖軍水兵船隊。

看出來了,兇手是在東邊的天上和群玉閣較勁的黑點。而那南邊的海獸,也是和他們一夥的,是被他們驅趕著向此處趕來地球。

“嘿嘿…是你們…”明明是爛慫貨一個,可死裡逃生的時候倒是迸發出了磅礴的勇氣。

“喂喂,老鄉,沒事吧?”原先的幾個人的搜救小隊,此時在他身邊的只有揹著他的那個人,其他的成員已經在經過簡單的休整之後又返回璃月港去完成任務了。

“沒事的,嘿嘿,同志,放我下來吧”他的臉上還是充滿了癔笑,但揹著他的那個人只以為這是死裡逃生後的餘悸,就沒有多想。

“我看見了,嘻嘻,前面就是修整的人群,放我下來吧同志,讓我自己走過去”

“你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嘻嘻嘿,璃月港內還有人在等著你的幫助呢…”

雖說,阿楠此時的狀態看起來和瘋癲沒什麼區別,但畢竟才經歷過生死剎那,揹著他的人也不好多言。

更何況,和他說的一樣,前面就是一批正在休整的逃難者了,離這兒也不遠,此時放下阿楠,讓他休整一會兒就可以自己過去了。

所以,雖然還抱有擔心,那人還是放下了阿楠。

在和他做了簡單的告別後,也是迅速地向璃月方向再次進發。

“嘻嘻,多好的人啊,和我家娃一樣”阿楠已經差不多能調控自己的身體了,這時也是直立起了身子,目送著搜救員的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又一次的沒進了火光中,才回過神來,轉頭向前方的人群顫顫巍巍地走去。

“嘻嘻,和我一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