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過了多少天呢?”少年自言自語道。手裡已沒了鴨子,或是沒了雞,僅把木刀握在手裡。綠色的紋路一時仍無法燃起。

到底過了多久實在難以想象。恐怕實際已過了許久。許久。身心不由地晃動著。

視界寂靜無聲的高臺上,深夜照常籠罩。水渠裡仍是空蕩模樣。看不見的大風在樹影的注視之中逐漸消失在遠處。破敗荒廢的建築後身於不遠處出現。二十一隻雞站在房頂上方,向著這邊張開了翅膀。

老大還留在女孩那裡,大概是跟另一隻鴨子一起被錘。腦海中隱約浮現著那些螢幕,照舊什麼也沒能想起來。可能真的是自己問的太多。真該自己去想才對。要多想。想多一點。無關緊要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一些也無關緊要,樹影如是想著。可是到底哪些事才不是無關緊要,一時竟無法分辨。

二十一隻雞並沒有如預期那樣從屋頂飛下來,只站在上面梳理羽毛或是呆呆地看著哪裡。哪裡都沒有什麼。天上的星星看起來只像是一場過分遙遠的夢。少年想起之前的那個傍晚,一時間無法忘懷,久久佇立在樓梯中央。

良久。實際又是許久。不斷流逝的異能仍舊如對旁人那樣影響著這位少年。沒有永恆的命,卻把光陰白白荒廢了。或者也可以說,光陰的流逝本身就讓人享受。

倒是仍對那些想象不加以節制。終於沒有再想起關於火爐的事情。腦海或心裡的火爐,火焰逐漸熬的枯萎。仍是不覺著困。但是,是時候睡上一覺了。

之後大概就能要回老大了,樹影如是想著,受苦只一隻鴨子好了,不會讓老大一直被錘的。老大畢竟年紀更大,鴨骨不好。轉念一想,它們都還是小雞,或是老大更耐錘才對。又是許久,終於還是決心先把老大要回來。

開啟房門,那張沒有被褥的小床,樹影只覺得它格外的親切。僅僅看著它,疲憊的內心就要融化了。即便不睡,就那麼躺著也好。甚至,就那麼坐著也好。

樹影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把窗戶開啟了。臨走的時候明明忘記了關上窗戶才對。倒不用管它。如果是哪個路人恰巧路過,看見大風之中開啟的窗戶,隨即上來幫忙關上,那就說明這窗戶本就應該在大風天關上。至於到底有沒有風,如果有人感覺有風,那就自然有風。如此想著,想必明早的陽光也會照常照進屋裡來。

尚是深夜,少年腦海裡想起那些光亮來,或是些耀眼、虛假的光影,猛然之間忽覺著睏乏無比。眼下卻少了點兒什麼。

“來一隻鴨子。”樹影向外面喊道。“或者是雞也行。隨便哪一隻。”

一隻小雞自窗外撲騰著往上面飛來。好一陣子,終於沒能上來。聽那動靜,樹影從床上爬起身。無色的異能不管放出多少,仍是飛速流逝掉,就是自己看來也不像之前那麼分明瞭。

“不行你就從走廊裡上來。”樹影如是向那隻鴨子喊道。

小鴨子並不像老大那般固執。一人一鴨,一齊躺在床上。一人不時擺弄著鴨頭看。鴨眼睛或是耳朵後面原本灰黑色的雜毛在這隻鴨子頭上已變作了淡淡的藍色。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少年講道。

鴨子呆呆地搖了搖頭。

“你們不是很想要名字嗎?”

鴨子在懷中點了點頭。

“那你是有名字了?”

鴨子點了點頭。

“是月靈給你取的吧?”

鴨子搖了搖頭,連同長長的脖子也一起擺動。

“那是誰給你取的。”少年自言自語似地說道。“你們自己取的?”

鴨子沒了動靜,只把兩顆漆黑的眼珠看向少年。眼珠之中似乎流露著某種感激的神色。

“總不能是我給你取的,然後自己給忘了吧。”

鴨子把頭乖巧地點了點,覺著不對,也搖晃擺動幾下,繼續看向少年的眼睛。

“我只記得老大的名字了。還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剛給它取的。”

鴨子在懷裡稍稍發力,起身挪步至桌前,向少年投去了老大似的堅定目光。稍稍看了少年的反應,只把嘴敲在桌面上。清脆一響。又扭頭看向少年。一下,兩下……總計二十二下。

“二十二。”少年逐漸說道。“你叫二十二?”

鴨脖上的鴨頭憑空點了點。

“好名字。”少年說著,逐漸想到了什麼。自顧自地笑道。“也不知道哪個天才想到的名字。”

鴨子並不理睬它,面部一如往常的呆滯模樣。到底滿不滿意二十二這個名字,少年卻是沒有多問上一嘴。少年自己倒是打心底裡滿意,全然不管其他的鴨子已被分到的名字。

腦袋裡鬧騰了會兒,再也睡不著了,隨手也把二十二搖醒。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逐漸又響起了風聲。只是,風中不再有沙子,或許也不是風。僅僅是風的聲音罷了,或更像是某人哀怨的嘆息聲。

視界平白無故的嘆息聲正如以往平白無故的光亮,留存於內心之中某處,逐漸累積起來,將那本就疲憊的身軀完全擊倒了。

視界明亮的星空,此刻倒真不知是在為誰明亮了,紛紛在那天空的黑色背景下陸續閉上眼睛,似又陸續睜開,各自一閃、一閃,如同千萬人的眼睛,千萬人自己的眼睛。俯看這片荒蕪大地間的無數又無數的夢。夢裡仍然是那些閃閃發光的星星。睡醒之前便期待著什麼,一如陷入夢鄉之前那樣。終於看見是星空在俯視著星空,是星空在印染著星空。

倘若未來的某天終還是要熄滅了,仍有無數的星星注視著無盡的黑暗。

這當然是後話了,誰也說不清楚的事。諸多這樣的事唯有結局得見分曉的那天方才能有答案。說是答案,同樣只是個說法罷了。那些終極的問題或可因為沒有答案而不將其算作問題。至於誰又能親眼看到那天,人們倒是難以提起興趣。想來也是尋常,誰又能如星空永恆一般,永恆地注視虛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