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民不治不順
於燕歸只覺得手腳一軟，眼前一黑就要軟倒在地。
他考了這麼多年，費了那麼長時間，不僅連個小童生都沒考上，還被判罰三代不得參科，他爹會打死他的！
“縣、縣太爺……求求您……求您收回成命！”
於燕歸連滾帶爬地抱上了曾文成的小腿，鼻涕眼淚一齊流了出來。
“學生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學生知道錯了！求您放過學生一回……”
他這麼一說，原本還相信於燕歸的說辭的學子們也反應過來了，竟真是誣告！他們差點被當了槍使！
曾文成的聲音又冷又沉：“放過你？你誣告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的下場？僅憑一己私慾就想謀害國家棟梁，你這樣的人不配科考做官！”
另一邊薛文達四人聽得曾文成的判決真是又驚又喜，天知道剛才縣太爺說判他們三代不能參科的時候他們都緊張得快尿了！
倒是蘇南一直都是很冷靜的模樣，這讓曾文成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於燕歸還在哭，他的聲音嘶啞難聽，曾文成只是一皺眉，立馬有皂吏上來把他拖走了。
“剛才你就不怕本官判的是你？”曾文成實在好奇。
蘇南搖頭：“縣太爺一向秉公執法，學生相信您會做出公正的判決。”
“好一個秉公執法！本官看你早就猜到了本官的想法！馬屁精！”
雖然被罵了，但是蘇南仍是笑笑：“學生說的都是心裡話。”
曾文成擺擺手：“行了，今日鬧了這麼一番，你早些回去休息休息準備明日的終覆吧！我很看好你！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他最後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官，蘇南知道這是以私人的名義對他說的。
“是。”
曾文成來的突然，走得也快。
跪在周圍的那些學子們也起了身，他們有的悻悻地看了蘇南幾眼之後離去了，有的則上來硬誇蘇南幾句才走。
“蘇兄，你剛才那番表現真是神了！我們縣南鄉塾出了你，也算臉上有光！不像那於燕歸，真是顆老鼠屎！呸！”
“明日就是終覆，蘇兄加油！我們相信你能再奪縣案首！”
蘇南衝那不認識的人笑笑：“借你吉言。”
“哇！蘇兄跟我說話了！我不是在發夢吧！我得趕緊回去多看兩頁書，興許明日我也能登上頭案呢！”
上來的這些人幾乎都是些窮書生打扮的，今日蘇南幫著他們打了公子哥的臉，自然也對他有不少好感。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薛文達上來拍了下蘇南的肩膀。
“蘇兄，你今日真是讓小弟我刮目相看！”
“怎麼？以前的我不值得你另眼相待？”
“非也！今日我對你的崇拜更上了一個臺階！”
當著半個縣的學子面前被誣告，還能從容不迫地一一對答，他們也不是不能做到，畢竟四大家從小到哪兒都是受人矚目的存在。
可是當著縣太爺的面被誣告這麼重的罪，還能那麼冷靜！那簡直不是人了！
蘇南輕笑一聲，轉身就要走。
“蘇兄！別走啊蘇兄！平時要找你簡直難於登天！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你，不如去醉春樓一敘？！”
段良玉忙上來攔人。
薛文達攬著蘇南的肩：“段兄說得不錯，難得見一面，吃個飯唄？別擔心，我們請客！”
他們都覺得蘇南不算窮，但也絕對算不上有錢！沒見他現在腰間都是光禿禿的，手裡也沒個飾品，甚至衣服都沒怎麼換過，彷彿蘇南就這一套書生裝似的。
“終覆完了，還有終覆酒不是？不急這一時！”
蘇南擺擺手還是要走。
成高升不知何時陰惻惻地貼了過來：“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終覆酒後還有別的好戲安排……”
出於男人的直覺，蘇南似乎猜到了這個好戲是什麼。
“額不了不了，我娘子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呢！”
再說了村裡那一百來號縣兵還得安排著點，馬上第一批流氓就要來村了，哪兒是放鬆的時候！
薛文達搖頭道：“今日還有好戲可看呢！蘇兄現在走，可不是時候啊！”
“什麼好戲？”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說來這事也和你有些關係，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王大龍這人？就是那個在清水縣周邊都十分有名的地痞！”
“啊……聽說過。”
蘇南眼神微移，他和王大龍已經不能算是有些關係了，分明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
“哼哼！那廝是真不是東西！作奸犯科，燒搶擄掠的事情可沒少幹！也虧得縣太爺明察，竟找著機會將他逮住了！十幾條罪名查下來，判了個杖斃！現在那廝正被遊街呢！”
蘇南眉頭一跳，杖斃，也算是古代的酷刑之一了。
文天成不以為意：“哼！杖斃都便宜了那廝！要我說就該凌遲！”
“我們清水縣哪兒來的凌遲官？還得去上水府調人，豈不是讓這惡徒多活十天半月？！杖斃也好！就是要讓這些地痞流氓知道作惡的下場！”
成高升嘆道：“不愧是縣太爺，這舉策殺一儆百！看以後還有誰敢作奸犯科！”
他一向贊同嚴刑苛政，民不治不順！曾文成這舉措深得他心！
倒是段良玉不服：“可這些地痞流氓也不是吃素的，就怕物極必反！反受其累！”
蘇南輕咳一聲：“興許縣太爺還有其他的法子呢？不光是嚴加管制，應該還有其他的幫扶政策才對！”
“我就知道蘇兄你一定感興趣！走走，我們先去醉春樓喝個痛快！再去刑場看熱鬧！”
幾人架著半推半就的蘇南去了醉春樓，專門坐了二樓的雅間，方便觀看街上的情形。
等到酒過三巡，樓下也傳來了喧鬧聲。
蘇南探頭一看，半個多月不見的王大龍簡直變了個人。
他滿臉頹唐，臉頰凹陷，眼窩烏黑，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拷問傷口。
而王大龍所在的囚車被周邊村的村民扔了滿車的爛菜葉、醃壞發臭的鹹菜，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心剛從糞坑裡撈上來似的。
王大龍似有所感，他抬頭對上了蘇南的眼。
震驚、憤怒、懊惱、不甘，數種情緒浮現在了他眼中。
王大龍怎麼也想不到，他叱吒鄉里近十年！竟被當初那個他最瞧不上的蘇南害得陰溝翻船！
又一片爛菜葉打在了王大龍臉上，難以言喻的怨怒湧上了他的心頭。
“蘇南！！”王大龍怒吼著。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二樓，他們都好奇這個死囚臨死之前最恨的是什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