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看著押送徐國平和徐元的車緩緩走遠, 沈霖垂在身側的手依舊是緊緊攥著，心底裡一片冰冷。

徐國平當年算是被徐書陵一手提攜上來的，他能在暗中對恩人下手, 其實沈霖早就預料到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禽獸——徐國平直到現在都不曾認為自己的做法有錯, 包括現在成為階下囚，也不覺得是自己的報應，只後悔自己沒有早些看透君心。

“霖霖, 徐將軍的埋骨之處要不要告訴……少將軍……”柳煙向來都是不拘小節的性格, 現在也有些猶豫。

沈霖如夢初醒般緩緩舒了口氣, 然後才緩緩說道：“先不要了，我再再想想怎麼說。”

若是別的事情, 沈霖寫封信就說了，可這件事情，她真的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無力感。

“噠噠噠——”遠處傳來零零落落的馬蹄聲，繼而騎馬的幾個黑衣人在沈霖面前微微停住。

這裡是數千御林軍形成的包圍圈, 這幾個人單槍匹馬闖進來，卻絲毫沒有猶豫, 手持長公主封儀的令牌, 長驅直入而面色不改。就連柳煙都忍不住在心裡暗歎封儀的確是御下有方, 尋常計程車兵哪敢這麼直接往別人的包圍圈裡鑽？

為首之人翻身下馬, 朝著沈霖恭恭敬敬行了禮, 然後才說道：“沈小姐, 長公主殿下有請。”

封儀雖然現在被藍迦絆住了手腳, 暫時沒有空處理沈霖和徐家的事情, 但是按照她強大的情報系統, 她現在肯定早就知道了沈霖身懷虎符這件事情, 想必在這個時候找沈霖，多半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沈霖不慌不忙，容色之間一片從容鎮定：“我所料不錯，長公主現在應該是在皇宮內，帶路吧。”

皇帝如今一身狼狽，身上早已沒了九五之尊象徵的龍袍，就連寢衣就碎了大半，受到迷蝶蘭花香的影響，整個人的雙目泛紅，在地上拼死掙扎著。

“不敢。”沈霖雖然微微搖頭，但是話語格外堅定，“我只是說，我也是今晚接手御林軍，所以有些人會不會說些什麼，我也不確定。”

藍迦滿臉的不甘心，卻也是滿眼的憎恨和怒火，只可惜被堵住了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霖踏進殿門，語氣輕鬆：“沒想到長公主的手腳這麼快。”

另一旁的封彧也並不好到哪裡去，藍迦重點照顧物件就是皇宮，這裡的迷蝶蘭花粉密度是最高的，饒是封彧還有內力護體，現在也已經完全喪失了神智。

封儀握著劍柄的手緊緊攥緊，然後又緩緩鬆開，如此重複了好幾次之後，她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眼中的殺氣：“你來這裡見我，一定是有你的目的，現在御林軍在你手裡，你也有了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本，說吧，你想要什麼。”

現在沈霖手上有孟洲，還有幾千御林軍，再加上賈湘湘和施神醫是絕對會站在沈霖這邊的，所以現在到底誰更佔優勢還真的說不準。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能發現她目光所向的方向不是封儀，而是站在封儀身側的施神醫。

而另外一個人就是始作俑者——藍迦。

封儀的語氣很平靜，但眸子裡的波濤洶湧分毫不少，她萬萬沒想到沈霖居然這麼快拿下了徐家。

“我想要的不多，您還可以做您的救世主。”沈霖緩緩搖了搖頭，“只是我希望景和是下一任的儲君。”

“若是沒有，豈不是就成了長公主您的案上魚肉？”沈霖的語氣淡淡的，走到封儀下首的位置，整了整裙襬施施然坐下了，“我現在的確可能還不是長公主的對手，但是想必這麼多人……長公主也有點頭疼，哦對了，萬一他們有一個跑出去說出今晚長公主不是救世主，反而是幕後策劃者，那多麼對不起長公主啊。”

沈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但迅速就恢復了正常的神色，接下來她要面對的人是封儀和藍迦，在那兩個瘋子面前如果落了下風，她想扶景和上位的計劃就難了。

而躺在地下的人就有趣了。

封儀的語氣微微有些冷：“你在威脅我？”

京城內的混亂沈霖已經見過，但是皇宮之內明顯更為悽慘。

封儀今日也穿了身銀色的輕甲，輕甲做工精良，能夠完美地緊貼身形，顯出她挺拔有致的身材來。整個大殿燈火通明，燭火映照在她的銀甲上，隱隱反射出耀眼的光澤。

但是他身上的繩索捆得很緊，越是掙扎，身上的傷痕就越多，血汙橫流，顯得更加狼狽。

今晚，封彧、藍迦、封儀三個人的目標都直指皇宮，還算是有可能入宮勤王的徐家被沈霖處理掉了，皇宮之內儼然成為了一片煉獄。原本奢華的紅牆琉璃瓦下全都是泛著腥臭味的血跡，隱隱還有重傷瀕死之人的哀嚎。

封儀按在劍柄上的手頓了頓，眼神之中是一層濃重的思量：“我也沒想到沈小姐還有這樣的手段。”

越靠近皇宮，空氣之中的血腥味就越濃。

開口就直接要的是皇位，而且在最開始還補充道想要的並不多。在場的人都有些微微驚訝，紛紛把目光投向封儀，在等著看封儀如何回覆沈霖這樣的要求。

更令眾人驚訝的是，封儀居然點了點頭：“好，沒問題，我說過，我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

“這樣最好。”沈霖緩緩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掏出紙筆放到封儀的面前，“長公主立個字據？”

封儀的眉宇之間一瞬間就緊緊蹙起，眸子裡滿滿都是不耐煩：“我這輩子說一不二，不需要這種東西。”

“可是我向來記性不好，我是生怕我自己忘了。”沈霖並不在意封儀的態度，依舊笑著說道，“您這麼聰明且英明神武，肯定沒什麼問題。我這不是生怕到時候我自己忘了嗎？”

說完，沈霖瞬間就演出了為難的表情：“我也是小心謹慎一點而已，我這個人腦子笨，長公主千萬見諒，您是皇家貴胄。可不要和我這種人一般見識。”

封儀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憋屈過，她不是沒想過徐松念會留後手，只是沒想過徐松念會把虎符留給沈霖，而且現在棠宿府井然有序地抵抗著蠻族的入侵和騷擾。

也就意味著徐松念根本沒有用到虎符就把邊關那群兵痞子收服得服服帖帖，徐松念這個人簡直太可怕太可怕了。

沈霖完全就是撒潑不講理的小混混態度，封儀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後還是接過紙筆寫了自願支援景和繼承皇位的承諾書。

沈霖心滿意足地吹了吹智商未乾的墨漬，收起了紙張：“那城中的爛攤子就交給長公主處理了。”

“放心，天亮之前我會處理好的。”封儀現在就是一肚子氣沒處用的憋屈，雖然說把藥混進水裡，然後在滿城潑水這件事情並不麻煩，但至少也要忙到半夜。

她之前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徐松念這個勁敵身上，用盡一切辦法支走了徐松念，沒想到陰溝裡翻船，居然栽在這隻小狐狸的手裡。

說完，封儀繼續說道：“我會把藍迦的頭砍下來，掛在城門上，到時候還請沈小姐配合。”

配合什麼？配合認同藍迦殺入皇宮殺死了皇帝和太子，封儀臨危受命，斬殺西域聖教聖女，解救大奉朝。

沈霖這個還是能理解的，點了點頭：“好……”

只是她話音未落，忽然被施神醫打斷了：“不可，我沒有找到她體內的聖蠱，她也逼出了聖蠱。”

封儀忍不住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施神醫從懷裡取出一個透亮的小玉瓶，瓶子里正窩著一隻金黃色的小蟲子，遠遠看上去像是一隻胖嘟嘟的蠶蛹，還有些可愛，它趴在瓶底一動不動，像是陷入了沉睡。

“聖蠱認主這件事情是不可逆的，聖女的命會和聖蠱的命聯絡在一起，我取出了這條聖蠱，卻不敢弄死它，因為它死了，我的命也就沒了。”施神醫頓了一下說道，“反之相同，聖女若是死了，聖蠱也會死，然後在西域聖教的聖殿的蠱池會誕生新的聖蠱，這是西域聖教防止聖蠱外傳的一種手段。”

其實這道理很容易想得明白，若是隨便就能殺人奪蠱，西域聖教的聖女不可能脈脈相傳到現在，聖蠱早就丟了。

施神醫緩緩說道：“藍迦身上的是一條亞聖蠱，但是也有這樣的特性。按理來說，我是可以感受到這條亞聖蠱的存在的，可是現在我非常篤定，並不在她身上。”

沈霖微微有些頭皮發麻，果真是這一個個的都是瘋子。

施神醫付出了一雙眼睛，這才取出聖蠱，亞聖蠱的代價可能小一些，但是藍迦肯定也要吃不少的苦頭。

封儀緩緩走到藍迦面前，伸手拆下了堵著她的嘴的布巾，語氣微冷：“說吧，那條蠱蟲在哪裡？”

“我不會告訴你的。”藍迦一邊說著，一邊抬眸看向了施神醫，“我的好師姐，你可真是西域聖教的叛徒，不僅幫著外人解迷蝶蘭的毒，幫著外人去解決西域聖教的蠱蟲，連聖蠱的這種秘密你都要公之於眾是嗎？”

“我本就是叛徒，你罵便罵吧。”施神醫的語氣裡有微微的惆悵，“我只是不想再看著你也被她欺騙利用，我們都是她手裡的棋子，用的時候百般寵愛，不用的時候棄之如敝履。我曾經也是她最重用的聖女，可等你出現之後，她是如何對我的？藍迦，你怎麼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

沒想到藍迦卻一下子激動起來：“你這個叛徒，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她派你來大奉，有沒有想過你會有現在的下場，有沒有想過你會遇到危險，會成為別人的階下囚？所有的危險她都留給你，到了現在功敗垂成，她卻一直沒有露面，承擔一切的還是您。藍迦，師姐是心疼你。”

“我也想……我也想她是不肯來救我……”藍迦卻緩緩笑出聲來，“她死了，就在你走之後的第三年，她就死了。她倒是想來救我，可她來不了了，永遠也來不了了……”

藍迦看著施神醫的眸子裡微微帶著迷惘：“你說的對，明明我出現之後，她更喜歡我，更重用我。可為什麼她死的時候心心念唸的都是你？我做了這麼多，就是想找到你，好好問問你，這到底是為什麼？今天我敗了，但是我見到你了，我不算是一敗塗地，你能不能回答我這是為什麼？明明我才是最愛她的人，她卻只惦記一個叛徒，最後連選繼承人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師父，你不要聽她的鬼話。”賈湘湘急得滿頭都是汗，連忙抓住了施神醫的手腕，“師父，你別忘了，你剛剛從西域聖教離開的時候，她派了多少人追殺你，藍迦這是在矇騙你。”

賈湘湘瞭解自己的師父，她知道這麼多年以來，施神醫不贊同西域聖教傳教的做法，更討厭西域聖教控制人的手段，所以她才從西域聖教跑了出來。但是施神醫並沒有完全忘記曾經長大的地方，尤其是神殿之中那個人。

藍迦顯然已經略有些精神崩潰了，她苦笑著說道：“我騙你幹什麼？證明我的無能，證明我一直都不如你嗎？你可以自己回神殿去看，去看看你走之後她有多麼惦記你這個叛徒。我想不明白，明明為了她，我可以命都不要。”

藍迦繼續說道：“她沒有選西域聖教的繼承人，你帶著唯一的聖蠱在外不肯回去，西域聖教已經完了。施靈，你不覺得你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嗎？”

施神醫沒有說話，但是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唇色一層層白了下去，最終只有一句話：“她怎麼會死了呢？西域聖教這麼多迷蝶蘭和蠱蟲，好幾代的聖女都是為了供養她，她怎麼會死了呢……”

“師父……”賈湘湘正準備繼續勸說什麼，余光中卻看到施神醫微微顫唞的手。

“湘湘，乖，我得回去一趟。”施神醫儘可能讓自己語氣平緩，但是聲音中已經帶著微微的顫唞，“西域聖教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和霖霖待在這兒，我要回去一趟。”

“不行。”賈湘湘緊緊咬了咬下唇，最後沉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施神醫本來就不曾習武，再加上現在又什麼都看不到，讓她一個人回去簡直就是九死一生，賈湘湘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她現在也已經看清楚了，有些事情不是她想要阻攔就能攔得住的。

封儀顯然也是有些心軟，剛才沒有打斷藍迦的話，見現在塵埃落定，就繼續追問：“藍迦，那條亞聖蠱呢？若是說出來，我能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如何死，什麼時候死，我都覺得無所謂。”藍迦閉上了眸子拒絕溝通，“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要是想要殺了我，現在殺了我就是，不要這麼多廢話。”

看似是自暴自棄，其實這也是藍迦保住自己性命最好的方法，找不到那條亞聖蠱，不知道那條亞聖蠱被她藏在誰的體內，沒有人敢輕易動手殺她。

施神醫稍稍平息了心神，緩緩說道：“沒關係，能找到的，亞聖蠱出現的三尺之內，迷蝶蘭會凋零。”

封儀鬆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道：“辛苦施神醫，稍後我派人親自護送您回西域聖教的神殿。”

然而就在這時，殿外匆匆跑來一道人影，進來就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長……長公主……殿下，穆大人不見了……”

封儀微微一愣：“你說什麼？”

那人嚇得渾身都在瑟瑟發抖：“我們一直都守在院子外面，穆大人要了熱水沐浴，我們不敢冒犯，就稍微往後退了些許，可足足兩個時辰都沒人出來，我們這才衝了進去。侍女被打暈了，穆大人不見了。”

穆瀅瀅是不肯離開京城的，她是被封儀帶出去強行鎖到別院的。

穆瀅瀅是封儀這麼多年來蟄伏下來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她借這枚棋子讓皇帝誤以為他抓住了封儀的把柄，最後給了封儀揚名立萬的機會。封儀也想過，但她始終不知道怎麼去跟穆瀅瀅說清楚，只能一直等著一直拖著。

但是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這人怎麼就跑掉了呢？

就在這時，藍迦緩緩開口說道：“相信我，那條蠱蟲會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施靈告訴你們的聖蠱的作用，亞聖蠱不如聖蠱那麼溫馴，它在人的身體內是會啃肉喝血的，連我這種對它格外熟悉的人，都被它折磨得全身傷口，若是尋常人，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藍迦已經瘋了，這是沈霖的第一個想法。

然而另一個想法更讓她心裡狠狠揪了起來，藍迦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取出來的亞聖蠱，一定是用在她足夠重視的人的身上。施神醫沒有發現亞聖蠱，也就是不在如今殿中的人的身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配得上藍迦如此的重視——徐松念。

作者有話說：

【寫完人物設定的時候我居然有點心疼藍迦，明明這一切都是她為愛走火入魔搞出來的，但是我居然還是忍不住有點心疼她……qaq，施神醫和神殿內“女神”的故事過兩天會放在大眼仔上，be高能預告！！！】感謝在2022-12-18 23:47:43~2022-12-19 23:5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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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