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齊水河不甚寬廣, 但卻是繼續往北走唯一的寬廣河流。

雲中城是齊水河的發源地,清澈的水從碧月潭邊的翠峰山上汩汩流出,匯聚成河流向南方賓士而去。

沈霖和徐松念她們要往北走, 本就是逆著河流,再加上烏篷船簡陋, 路上的速度變得就更加慢。

不過也急不得,若是走陸路,一方面可能是走錯了方向, 找不到賈湘湘的蹤跡, 另一方面是他們對這裡的地勢也不熟悉, 還不如讓熟識水路的船家帶著滿滿走。

沈霖睡了大半日,體力已經差不多都恢復過來了。坐在船頭看著兩邊的風景, 不似江南那邊的綠意盎然和柳綠花紅,除了近岸處,遠遠看去,天地相接的地方露出黃褐色的土地, 顯得有些荒蕪。

按在船板上的手背忽然感受到毛絨絨的觸覺,沈霖嚇得一怔, 瞬間收回了手。

垂眸看去, 卻看到一隻在她身邊用腦袋蹭來蹭去的小兔子, 這隻小兔子並不怕人, 見沈霖看過來, 還側著頭和沈霖對視, 頭上兩隻長長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而且, 這隻小兔子長相併不普通, 別的小兔子都是圓溜溜的眼睛, 但是它的眼睛顯得有一點狹長, 眼尾微微上揚,再加上弧度不是很明顯的三瓣嘴,明明是在看著沈霖賣萌,卻讓人從它的神情之中讀出來一種高高在上的傲嬌來。

沈霖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伸手把小兔子託到眼前平視:“你怎麼長得這麼可愛啊……”

在一旁的柳煙看到這隻兔子,也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是就在嘴角上揚的一刻,她輕輕清了清嗓子,順勢低了下頭,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把差點兒沒憋住的笑意擋了過去。

沈霖想了想,垂眸看了看船邊的水面,又輕輕幾筆在徐松念身邊勾勒出了自己的身影。

柳煙低頭揉著鼻尖想,也就沈霖敢這麼幹,拿只兔子說長得像徐松念。若是別人早就在徐松念面前嚇得腿肚子抽筋了。不過按照徐松唸的性子……她一直都在人前保持著自己應該有的端莊持重,應該……

畫面上便出現了兩道身影,一人抱著兔子坐在船頭含笑,而另一人揮筆作畫,畫面顯得無比和諧。

說完這句話,沈霖還把兔子舉給身邊的徐松念看:“你看,它長得像不像你?”

柳煙在旁邊看著,上揚的唇角壓都壓不下去,眼睛裡都開始冒粉色的泡泡,這就是小情侶的依依惜別,多溫暖,讓旁邊看著的人都覺得又甜又溫馨。

沈霖是喜歡畫畫的,在旅途上沒有條件鋪開宣紙潑墨作畫的時候,她也會畫一些小幅的畫作。

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沈霖畫完了之後才發現蜷縮得有些腰痠背疼,吹乾了墨痕,合上摺子伸了伸懶腰,然後把才把摺子塞進了徐松唸的懷裡:“既然你費盡心思送了我這麼有趣的玩伴,那我用這個換兔子。”

只是淺淺幾筆,就勾勒出了徐松唸的身形,繼而是對於眉眼和髮絲的細細刻畫,連衣衫上的褶皺都分毫可見。隨著沈霖筆鋒劃過,徐松唸的懷裡多了一隻可可愛愛的小兔子,正探著腦袋往外張望。

“柳煙,柳煙,快幫我抓杆子……”就在這時,身邊卻有聲音打斷了柳煙的思緒。

“好。”徐松念點了點頭,把摺子貼身放好。

徐松唸的話一下子就打斷了柳煙的思緒,揉著鼻尖的手也微微頓住,大意了,她低估了戀愛對於徐松念智商的影響。也就是沈霖,居然能讓徐松念承認她長得像一隻兔子……

“別動。”沈霖忽然止住了徐松唸的動作,然後一溜煙跑到船艙從行李裡拿出了一本經摺裝的小冊子,小冊子的封皮專門做了硬質的紙張,還用細細的綢布做了襯裡,玫粉色的綢布襯著雪白的紙張,顯得很精緻。

懷裡的摺子貼近身體,雖然只是一樣物品,卻覺得貼心而慰藉。

如今那些暗衛不怎麼害怕柳煙,反而更害怕徐松念,因為人人都知道徐松念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總是平靜柔和的樣子,但若是真的生了氣,發了狠,恐怕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在徐松念手裡走過二十招的。

最讓人覺得好玩的是,這一人一兔的氣質居然有幾分共通和相似,讓整個畫面都變得有趣起來。

前面就是雲中城,到了要分道揚鑣的地方了,饒是捨不得,但是徐松念也知道,她們沒有別的法子。

柳煙忽然覺得當初嘗試撮合徐松念和沈霖的決定無比英明,投資一些戀愛技巧,收穫一線狗糧位,值了。

那隻兔子花燈被搞破了,徐松念並沒有看到,沈霖本來還覺得有些遺憾。但是這隻兔子比那個花燈更像徐松念,尤其是它臉上的神情和氣質。

徐松念輕輕笑了笑,伸手接住了兔子:“嗯,挺像的,剛好分開了之後讓它陪著你。”

徐松念能夠折服柳煙這些曾經徐書陵的手下,自然不止有能力手腕,還有著留在人心中不可磨滅的氣魄。

柳煙回眸就看到正在賣力扯著手裡的釣魚竿的慕離,釣魚竿是慕離從岸邊折斷了一根竹子做成的,幸好不是枯竹,比較有韌勁,現在竹子已經被壓成了一座拱橋的形狀,竹子也發出吱吱的聲音,明顯是不堪重負了。

看戲被打斷的柳煙心裡很不爽,但是也沒法發作,而且不幫慕離,她就會這麼一直嚎,把人吵死。

柳煙的內力遠遠比慕離身後,順勢一掌拍在竹竿上,力道順著竹竿傳遞到魚線上,內力震昏了魚竿上的獵物,然後迅速用力拉起魚竿,在魚竿即將斷裂的瞬間把慕離的獵物甩了上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居然是一隻王八,而且足足有臉盆那麼大的王八。

難怪慕離拽不上來,若是再僵持一會兒,這王八肯定拽斷了魚竿然後跑走了。

“嘶——”就連慕離本人都有些驚訝,“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大王八。”

她拍了拍王八殼,說道:“柳煙,不如派人送回到太子府,綠禾待在家裡出不來,也讓她長長見識。”

“……”柳煙一下子沉默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道,“我真不該對你有任何期望。”

人家給心上人送小兔子,送畫像,恨不得船頭全都是粉紅色的泡泡。這人給心上人送一隻大王八。

柳煙之前聽說慕離以徐松唸的名義給沈霖送菊花,當時就覺得很離譜,現在才發現可能是慕離的常規操作。

“好不好嗎?”慕離追著柳煙說道,“你手下的暗衛比我管的那些人跑得快,一路送回去,肯定不會幹死的。當時沈小姐從京城離開是瞞著藍迦的,綠禾不習武,就把她單獨留下了,她肯定很無聊。”

柳煙站住腳步,上下打量了慕離一番。

你說這人不用心吧?奔波中的人,還能惦記著在家的人的無聊。

你說她用心吧?她想來想去,最後想到的是送回去一隻大王八……

不過這邊的吵吵鬧鬧壓根就沒有影響到沈霖和徐松念之間的氣氛,沈霖摟著徐松唸的脖子,輕輕在徐松唸的臉頰上吻了吻:“要注意安全,每天都要想我,不準和別的女孩子走太近,只能想我。”

“嗯。”徐松念被她認認真真的話語逗笑,垂眸輕笑,“你下了這麼多套,我怎麼敢不想你?”

臨別之前晚上纏綿悱惻一次又一次,像是著了魔了一樣主動湊上來,現在又是非要留一幅畫像。這小狐狸分明是要把她吃得死死的,就算是分開之後,她身上帶著畫像,腦子裡也全都是沈霖的回憶。

沈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才不是下套……”

或許是小情侶真的會傳染,沈霖教會了徐松念主動之後,轉頭就學會了徐松唸的口是心非。

徐松念並沒有在雲中城停留,帶了慕離和手下的一部分暗衛,就調轉方向往棠宿府而去。

而沈霖想要找到賈湘湘,就必須進入雲中城,賈湘湘可能停留在了雲中城,也可能繼續往前走,但是無論如何,賈湘湘都會讓沈霖這個唯一的朋友能夠找到她。

雲中城已然進入了北部,再往北就是漫漫無邊的沙漠,整座城內的民風民俗和沈霖去過的地方都迥然不同。

雖然只是春天的天氣,但是這裡午後的溫度已經變得灼熱,街上的女子們身上的紗衣都格外輕薄,甚至有些徑直露出了大片的脖頸、肩膀、手臂,甚至是柔軟的腰肢。

她們的相貌特徵和藍迦有些相似,膚色並不白,但是五官輪廓分明,眼睛炯炯有神且深邃,臉頰上的笑容熱情如火,如一朵朵沙漠玫瑰,散著奔放活潑的魅力,帶著旖旎的香味,讓人移不開眼睛。

沈霖的眼睛轉來轉去看了好幾遍,忍不住小聲感嘆道:“這裡是顏狗聖地吧……”

護在沈霖身邊的柳煙愣了愣:“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沈霖雖然矢口否認,但眼睛依然在到處亂看,“我是說要好好找找湘湘姐姐留下來的標記。”

沈霖的確在很認真找標記,但是總也忍不住看看街兩邊的美人,雲中城多美人,她早就聽酒館老闆說過了。

沈霖雖然否認,但是在柳煙面前並沒有太過掩飾,那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裡分明全都是喜歡和欣賞。

柳煙忍不住問道:“你半天之前還在和少將軍依依惜別,那麼深情戀戀不捨……”

“這和我欣賞美,好像不衝突。”沈霖轉頭過來,看著柳煙的眼睛笑眯眯的,忽閃忽閃的睫羽下的眸子顯得天真無邪,“在百花樓看慣了那些美人姐姐,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不一樣的風格。”

徐松念在的時候,沈霖看方凝之和百花樓的姑娘們的時候,還注意著掩飾,免得被小心眼的醋精發現。

但是現在徐松念不在,沈霖連掩飾的心情都沒有。

沈霖向來是這樣的性子,愛美、喜歡欣賞美,而且從來都不會心情低落很久。剛剛和徐松念分開的時候,確實難過了那麼一陣,但是這會兒早已暫時放下了,想也見不到,不如珍惜眼前的美好。

柳煙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問道:“少將軍和你分開之後如果也去看美人,你也不生氣嗎?”

“怎麼會?”沈霖眨了眨眼睛,滿臉都是自信,繼續說道,“她怎麼可能會去看美人?在雲崖渡口的時候我可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而且烏篷船一路滿都是關於我的回憶,放心,她心裡只有我,看不進去別的美人。”

沈霖當然擔心分別,甚至比徐松念還擔心。畢竟徐松念相貌是一等一的,身手是一等一的,身份地位和談吐氣質也是少有人比,這種情人帶出去絕對是壓力無限大,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情敵。

沈霖才不願意去處理那麼多情敵,不如直接從根源出發,吃準了徐松念,哪兒還有情敵?

這幾天她可是費了不少小心思,小心機把徐松唸的心捆得牢牢的。

柳煙見這小狐狸眼睛裡全都是狡黠,不禁心裡為徐松念默哀,她家叱吒風雲的少將軍被這隻小狐狸吃得死死的,現在肯定在思念沈霖,若是沈霖在思念徐松念還好,可現在沈霖滿眼都是雲中城的美人姐姐們。

不過好在有一點她是確定的,沈霖對別的美人的確只是欣賞,只有看到徐松唸的時候才會主動撲上去。

走著走著,便又看到一個小小的酒館,依舊是熟悉的酒幌子,酒水價錢的牌子上還是有五十兩一壺的精品桃花釀。

沈霖悄悄和柳煙換了個眼神,然後走了進去,徑直走向了櫃檯:“掌櫃的,來三壺精品桃花釀,把酒煮溫了,然後配上紅棗和枸杞,現在就要。”

櫃檯後正在打鍵盤的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十歲出頭的年紀,聽到沈霖的話,撥弄著算盤珠子的手頓住了。

她抬頭看向沈霖,聲音顯得格外稚氣:“姐姐,你是湘湘姐姐的朋友嗎?”

“對啊。”沈霖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你居然知道湘湘姐姐啊?叫你家大人出來,我有急事。”

沒想到小丫頭聽到這句話一瞬間紅了眼眶:“前幾年雲中城疫病,我家人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了,多虧了湘湘姐姐和婆婆,不然我也肯定遭際死了……”

但是到了眼眶的眼淚又被她憋了回去,她拽住了沈霖的袖子:“姐姐,如果你是湘湘姐姐的朋友,你可以去幫幫湘湘姐姐勸一勸婆婆嗎?湘湘姐姐怎麼都攔不住她,已經在後院跪了七天了。”

婆婆?沈霖微微皺眉,和賈湘湘在一起,是婆婆年紀的,只有施神醫。她在外不敢暴露自己的名諱,這丫頭叫婆婆也很合理。

沈霖也不知該不該高興。

她在雲中城就找到了賈湘湘,但是並不如她預想之中的順利,賈湘湘好像和施神醫鬧了矛盾。她們師徒關係一向很好,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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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