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江南是富庶之地, 除了風景宜人之外,這裡的富商也頗多。

沈霖的外祖父就是江南有名的布商,這幾年更是藉著沈淵在京城的地位水漲船高, 也算是成了半個皇商。

可說起來,楊思蘭能讓楊家借沈家的勢, 完全是看在沈霖外祖父的面子上,沈家早就和沈霖那幾個舅舅不往來了。

封彧這趟出遊的聲勢頗為浩大,這也是他刻意為之。

自打上次庫房查出御用之物之後, 封彧手裡就丟了許多差事, 也再沒被委派重要的任務。

這次是代替皇帝南巡江南, 足以證明他目前在朝堂中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動,他恨不得宣揚得天下皆知。

只是沈懷澤有些不高興:“這下霖霖今年的生辰就不能回家來過了……”

沈霖笑著把剝好的柑橘送到楊思蘭嘴邊, 眨巴眨巴眼睛癟了癟嘴:“對,孃親,你看我可太可憐了,今年的生辰估計要在去江南的路上過, 我又是個小人物,太子殿下肯定不記得我的生辰的……”

“說吧, 想要什麼?”楊思蘭雖是朝著她微微翻了個白眼, 但臉上還是寵溺的笑, “你這點小心思還想騙我?”

沈霖在太子府聽了綠禾不少唸叨,偶爾甚至還要聽徐松唸的絮絮叨叨,現在又是楊思蘭。

對這個小女兒的撒嬌向來沒有招架之力,楊思蘭笑著道:“好好好,給你給你,等會兒就去拿地契和房契。”

之前原以為拿了冀州協領的坦白書送上去,就能洗乾淨沈懷澤身上的嫌疑,卻沒想到冀州協領這時候出意外死了。

而且就算是沈霖不主動問楊思蘭要,沈懷澤也要偷偷給自家妹妹塞東西的。他在朝局上的嗅覺比沈淵更靈敏,不知為何,總察覺到一些風雨欲來的氣息,沈懷澤總覺得沈霖有些傍身之物,他才覺得放心。

“你之前又沒做過生意,要布莊做什麼?”楊思蘭有些懷疑。

“耀武揚威。”沈懷澤輕哼了一聲,眼底卻沒有半分不滿,他和沈霖之間從來不計較這些。

楊思蘭和沈懷澤一起送沈霖到門外。

就算是搞垮了也無所謂,這些年來沈家都在京城,楊思蘭已經覺得鞭長難及,就算是閉了店也沒關係。

公報私仇!這絕對是公報私仇!沈霖瞪了沈懷澤一眼,但是沒敢辯駁。

因為她心裡清楚,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楊思蘭絕對不會站在她的立場上,而是會毫不猶豫地支援沈懷澤。

“既然孃親問我想要什麼,那我就說了。”沈霖眼睛骨碌碌轉了轉,清了清嗓子道,“孃親把江南的那家布莊給我吧,反正如今沈家都在京城,孃親也顧不上那邊的生意,我跟著太子殿下南巡,正好去逞一下老闆威風。”

一到了這種時候,總是免不了聽楊思蘭一陣念念叨叨的囑託。

“您放心啦,我肯定不會動宋掌櫃,有他看店,我也不可能把莊子作沒了。”沈霖抱著楊思蘭的胳膊晃啊晃,“楊家世代都是經商世家,再不濟我身上也有孃親的血脈,總不會那麼不成器的。我就是整日在太子府裡沒什麼事情做,閒得無聊,這次剛好去看看店,回京城之後也能看看送來的賬冊,不至於太無聊。”

沈霖整日總會有些稀奇古怪的點子,確實如沈霖所說,生意都是宋掌櫃管著的,沈霖也不可能搞垮了。

沈霖高興得摟住楊思蘭的脖子,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轉頭笑著看沈懷澤:“哥哥應該不會吃醋吧?”

沈霖臉上的神情沒有一點惆悵難過,挑了挑眉道:“不管能不能見到,嫂嫂那份生辰禮絕對不能少。”

“我可沒有。”沈霖抱著楊思蘭的胳膊蹭了蹭, “孃親都已經吃了我剝的柑橘了, 吃人嘴短, 可不能說我壞話。”

他的證詞不可信,如今沈懷澤依舊還是賦閒在家,只不過薛素塵那邊另有收穫,現在只是時間問題了。

說罷,沈懷澤伸手把桌上裝著柑橘的盤子端走了:“某人這麼得意,我可看不過去了,今日吃了好幾個柑橘了,不準再吃了,說是給娘剝的,結果都進了小饞貓的嘴裡。”

日暮時候的秋風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冷,楊思蘭幫沈霖整理了身上的披風,神情不無擔憂:“從小到大,從來沒離開我這麼遠,哪怕是在太子府裡不常回家,我還能念著都在京城,不算遠,有了事情,家裡也能照拂,這次倒好,一下子這麼遠,出了什麼事我都收不到訊息……”

“你啊。”楊思蘭笑著點了點她的腦門, “就是個鬼靈精, 你嫂嫂剛要回來, 你就要走, 也不知能不能見上。”

饒是真的母女情深,沈霖也覺得聽得有些厭了。

連忙笑著往楊思蘭懷裡蹭:“我知道孃親最放心不下我了,孃親是最愛我的,可小鳥也是要出窩的。而且沒那麼多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一個人往江南跑,有那麼大一支船隊跟著呢,而且湘湘姐姐也和我一起去,你放心就好了。”“就會哄我。”楊思蘭雖然是這麼說著有些嗔怪的話,但是並沒有把沈霖推開。

日暮斜陽灑落在母女的身上,沈懷澤站在旁邊看著這樣的場景也忍不住淺笑,習習的涼風吹起了沈霖鬢邊的碎髮,沈懷澤把手裡的小包裹塞給了沈霖:“好了,哥哥的禮物,提前給你,回去再看。”

“原來哥哥早就準備好了。”沈霖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我就勉強承認,哥哥是第二愛我的,第一還是孃親。”

“那我呢?”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眼前和諧的場景。

正好是下值回來的沈淵,他臉上全都是嚴肅,瞪了瞪眼睛:“養了個閨女噎埖,結果白養了,這個爹爹喲,完全被拋之腦後了。之前每次生病,也不知是誰連夜跑到宮裡去費盡心思請御醫來給她看病……”

沈淵平日裡嚴肅,但是對這個小女兒在心裡極盡寵愛。也是知道沈霖今日回府辭別,緊趕慢趕回來見一面。

萬萬沒想到,就聽到這小沒良心完全把爹爹忘了的話。故意做出了生氣的樣子。

“爹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斤斤計較,和我計較是掉了身價的。再說了,我的爹爹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才不會為難他的小女兒呢。”沈霖朝著沈淵燦爛地笑了笑,然後攤開一隻手到沈淵面前,“爹爹的禮物呢?孃親和哥哥的生辰禮我可是已經收到了。”

在沈家門外長街的街角,無人留意的角落,正好停著一輛馬車。

半開的車窗簾子落了下來,傳來清潤淡然的聲音:“不必等了,我們先回吧。”

“是。”車伕應了一聲,揚鞭駕著馬車朝著太子府的方向駛去。

慕離有些不解道:“主子,您不是刻意轉了個彎來接沈良娣的嗎?眼看她已經出來了,怎麼又……”

“不要做煞風景的人。”徐松念輕垂的眸子下的目光有些微微悠遠,“他們一家團聚,我們就不要打擾了。”

徐松念輕輕合上眸子靠坐在背後的軟墊上,馬車裡的香爐繚繞著嫋嫋的香霧,是清新的百合茉莉香。不是徐松念慣用的香料,是前幾天沈霖說得,秋日裡若有些清新淡雅的香味也很好聞,所以徐松念這幾日格外喜歡淡雅的香。

徐松念今日進了宮,要去江南無論如何是要先去找賢貴妃請安說明情況的。

賢貴妃和徐松念兩個人在一起,表面上和睦,背地裡全都是彎彎繞。慕離以為徐松念累了,也不再打擾她。

徐松念只是忍不住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

秋風徐徐,落日餘暉灑在沈家人的身上,沈霖的臉上全都是毫無防備的天真笑意,肆無忌憚地在家人面前胡鬧撒嬌,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淺淺的酒窩,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歡快。

沈霖真的很開心,是徐松念從來沒見過的開心的樣子,她在太子府的時候從來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笑。

上次若不是封彧忽然打斷她和沈霖的談話,然後說了南巡的事情,當時她可能已經問出了自己心裡的話。

徐松念覺得,在她心裡沈霖是獨特的。沈霖對她並非也沒有意思,被她發現偷看時如小兔子一樣躲開的模樣似乎就已經暴露了很多……

可現在,徐松念忽然猶豫了。

她和沈霖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有必須要做的事情,為了復仇,她要勾心鬥角去算計,在這過程之中會傷害很多無辜的人,手上會染很多的鮮血。

若是她把沈霖拖進來,那個在沈家門口拉著父母兄長歡笑的小姑娘還能那麼無憂無慮嗎?遇到那麼多齷齪的事情,沈霖她只是個有一點點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她拿什麼保全自身的安危……

沈霖回太子府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沈淵回了家,又留著沈霖吃了晚飯才放她回來。

沈霖打著哈欠進門,想著還好是後天早上出發,否則這一整天真的是別想著睡覺了。

路過賦華苑的時候,沈霖特意多看了一眼,賦華苑的燈已經熄滅了。

綠禾打著燈籠說道:“今日太子妃去了宮裡,據說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也去了,到日暮的時候才回來的,應該歇下了。”

沈霖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問什麼?”

綠禾微不可查地癟了癟嘴,輕聲嘀咕道:“我也是跟著小姐一起長大的,你在這府裡關心誰,不用說我也知道。”

沈霖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確是喜歡美人,但是這搞得人盡皆知的樣子,還是有那麼點點尷尬的。

回清風苑剛剛睡下,沈霖總覺得剛剛隱隱約約入夢,就聽得府裡傳來一陣騷亂。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綠禾就端著燭臺急急忙忙進來,語氣緊促:“小姐,不好了,二皇子膝下的小世子回了府裡之後忽然就發了高熱,御醫診治之後說是中了毒。二皇子妃說昨天帶了小世子進宮,當時除了二皇子妃和賢貴妃,就只有太子妃抱過小世子……”

“什麼?”沈霖一下子就清醒了,連忙起床穿鞋,“太子妃現在在哪裡?”

“說是小世子病情危急,已經被賢貴妃帶進宮了。”

沈霖哪兒還有睡意。果真是沒有讓人安生的時候,在封彧南巡的前夕出這樣的事情。

沈霖閉著眼睛都能猜到,絕對是封煥那邊看封彧東山再起,所以心裡不舒服,在這個節骨眼上使絆子。

沈霖才不管封彧和封煥這兩個狗男人狗咬狗能咬成什麼樣子,只是心裡憤憤,怎麼每次都是徐松念承受無妄之災?

徐松念又做錯了什麼呢?她不過是個柔柔弱弱的嬌軟美人而已。

滿目紅牆,抬頭就是四角天空,宮裡處處裝飾精細奢華,但是沈霖完全沒有心情欣賞,只覺得心裡壓抑。

難怪賢貴妃是個如此心性的人,無論是誰待在這樣的環境裡出不去都會心理變態的。若是封彧成了皇帝……沈霖皺了皺眉,後宮可不像是太子府,到時候她無論是如何下場,好像真的沒辦法每天回家了……

賢貴妃居住在寧玉宮,殿外人來來往往,慌忙之中卻井然有序。

沈霖踏進宮門,就看到正殿石階上跪著的身影。雖是匆忙入宮,但是徐松念依舊衣著得體,身著繡著繁複雲紋的太子妃朝服,鬢邊是銜珠鳳釵垂下來的流蘇,襯出一種威嚴尊貴的氣勢。

徐松念彷彿從來沒有顯示出來過半分狼狽,無論何時,無論在哪裡,總能看到她淡然優雅的氣質。

賢貴妃現在顯然是不肯見沈霖的,沈霖乾脆撩起裙襬也直接跪在了徐松念身邊。

徐松念轉頭看著她,眉宇忍不住微微皺起:“賢貴妃並沒有傳喚太子側妃,你來做什麼?”

“別人欺負太子府的人,我不能坐視不理啊。”沈霖眨巴眨巴眼睛道,“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

“胡鬧,連我都還沒想好脫身之計。”徐松念並不擔憂賢貴妃因此治她什麼罪,賢貴妃不是中宮,還沒有處置太子妃的權利,只是現在她在氣頭上,又是受害者,只是罰跪,皇帝向來也不會說什麼。

賢貴妃的目的也無非是這樣,讓徐松念難堪,讓封彧難堪。

徐松念壓低了聲音道:“二皇子妃哭得昏厥了過去,現在都是同情二皇子妃,想要平平穩穩脫身,還得想萬全之計。”

沈霖聽到這兒,唇角揚了揚,輕聲道:“你也暈啊。”

“啊?”徐松念有點沒反應過來。

“現在賢貴妃不就是裝弱勢,裝受害者嗎?你也暈,沒關係,相信我,裝可憐這種事情,沒人是我的對手。”

圓溜溜的杏眸裡全都是狡黠,沈霖朝徐松念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扶住了徐松唸的胳膊:“趕緊,我不會讓你摔到的,相信我。”

作者有話說:

念念:我不想把她拖入我的生活之中,我擔心她沒有自保之力,連累她。

霖霖:嘖嘖嘖,看看,還要我救你。

念念:???

霖霖:我有高階的耍無賴技巧,除了像你這樣嚴肅地解決問題之外,我還會耍無賴。

賢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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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