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賜節。
人們將在這一天向上天祈福,感謝上蒼賜下穀物。
無論是府邸還是小家,都會舉辦家宴。
做一些由穀物製成炒麵、米糕、肉餅等,寓意著今年穀物的長勢,定是極好的,能讓家中老幼,都吃得胖胖的。
這一天,太后也在慈寧宮設了宴。
受邀赴宴的貴女不多,大多都是都來自都城四大家的裙帶關係。
也就是說,蘭家不在邀請之列。
但太后的帖子,卻早早的就送來了,自然也是衝著蘭么的《盛怒觀音像》。
蘭么的母親,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因此,蘭么還得管太后叫一聲“太后舅母”。
這般沾親帶故的,本應時常侍奉在側才對,可這些情分,卻早就被原主作沒了,成了不受待見的存在。
所以,這次又重新遞了帖子來,父親蘭仁義表示非常的緊張,一連好幾天都把蘭么叫到主屋訓話。
但說來說去,無非是要讓她帶上“得體大方,懂得分寸”的女主蘭溪。
“讓你二妹妹幫忙看著,免得你又出錯丟人。”
至於真實目的是什麼,哎,不提也罷。
蘭么本是樂意去的,畢竟是進宮,光是聽著,就覺得新鮮。
對於帶上蘭溪,蘭仁義的叨逼叨委實可怕,算了,就當是圖個清淨吧。
畢竟,蘭溪只是一個普通貴女,而蘭么則是領了皇族的身份,進宮之後的各項規格規矩,都是不一樣的,想來兩人也不會有太多的交集。
比方說現在吧,要從哪道門入宮,兩人就已經分道揚鑣了。
蘭么的馬車行至承天門,又換了那頂御賜的羅紗軟轎。
走了沒幾步,便看到紅牆碧瓦之下,站著一道身影。
他身著紅色黑帽的官服,胸前的刺繡圖文並不繁複,說明此人的官職不高。
但他有著絕色的容貌,與清雅的氣質,好似是這炎熱盛夏中的一陣清風。
銀硃認出了此人,“郡主,是蘇公子。”
“這裡是宮中,應喚作蘇侍郎。”
蘭么說罷,示意下了軟轎,又讓奴僕們在原地等候,自己則支身朝蘇洲白那邊走去。
她的確有一件事,想同蘇洲白掰扯掰扯。
而蘇洲白呢,在看到軟轎之後,嘴角便抿出了一抹笑意。
又看到蘭么下了軟轎,朝自己走來,他便已經輕啟薄唇,笑著露出了貝齒。
接著,他看到蘭么的手上,正捻著自己的白玉念珠,這下,眉眼都笑彎了。
“下官已在此處,恭候郡主多時了。”
“我也正好有一件事情,想同蘇侍郎聊聊。”
“是嗎,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為的是同一件事?”
“呵呵,蘇侍郎時常這樣,同別的女子們套近乎嗎?”
“郡主這話說的,倒有幾分像是在吃醋?”
說到此處,兩人都不說話了。
只任由四目相對,眼神之間,似有刀光劍影,又像是在眉目傳情。
所謂的“曖昧期的極限拉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相互試探,可誰也不會挑明作答。
因為,誰先回答,誰就輸了。
畢竟是男子,自然是要禮讓一下了。
蘇洲白想罷,便朝著蘭么抱拳鞠躬,似要道歉。
“下官有幸請到郡主的觀音畫作,卻在沒有徵得郡主的同意之下,挪為公用,害郡主承受他人議論,故特此道歉,還望郡主見諒。”
蘭么抿唇一笑,倒還真是為了同一件事。
“你就準備,這樣道歉?”
蘇州白直起身子,“郡主身份尊貴,什麼都不缺,無論下官備什麼歉禮,似乎都顯寒酸。”
當重新看向蘭么時,他有一瞬間的出神。
初次相遇時,蘭么穿的是一襲墨色素雅的長袍,如清蓮,似皎月。
可今日再見,她的這身打扮,哪怕是在這爭奇鬥豔的皇宮裡,也是極為惹眼的。
玉白色的衣袍外面,披了一件薄如蟬翼,由白轉黑的漸變絲袍,絲袍的下方又鑲嵌了一束束金線。
如破曉的日出,似黑暗深處的一對金瞳。
他又端詳著蘭么的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竟從袖袋裡取出了一支細筆。
“倒是有一件新奇之物,想贈予郡主,但又怕唐突了郡主。”
蘭么覺得,自己喜歡蘇洲白說話的調調。
就像是茶館裡的說書先生,多得是新奇的方法,叫你“明日繼續”。
“那我先恕你無罪吧。”
“冒犯了。”
蘇洲白說著,竟是向前靠近著蘭么,直到兩人僅一臂的距離。
接著,右手挽起了左手的袖子,左手則是執著細筆,在蘭么的左側眼角下方,點了一顆淚痣。
原來,他是個左撇子呀……
不對!
在柔軟的筆尖,觸碰到肌膚的一瞬間,蘭么只覺一股悸動,從心口湧出,似要充紅整張臉龐!
她憑著意志力,強壓下這股熱浪,卻也染紅了耳根。
在亂世中時,什麼香豔的場景是她沒見過的。
眼下這才哪兒跟哪兒,竟能害自己心亂如此。
而蘇洲白這邊,他的左手亦是感受到了蘭么撥出的甜甜氣息,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抹紅唇上。
如同雪山之上,綻放著的一朵紅蓮。
是那般的香豔,那般的誘人……
等等!
蘇洲白猛的穩住心神。
他雖然心下明白,自己對郡主是有傾慕之意的,但還不至於這麼快就染上情慾!
他強忍著體內的熱氣下行亂竄,退回了之前的位置,恢復了翩翩公子的形象,“冒犯了。”
蘭么也終能暗暗鬆下一口氣,“蘇侍郎這是……”
蘇洲白解釋道,“每個人的面容,均會出現左右臉不對稱的情況。”
蘭么抽動嘴角,她已經不想聽下去了。
“我見郡主左側的眼睛,相較於另一邊,似乎微垂了一些。”
不想聽,不想聽!
“便擅作主張,在郡主的面上做了點綴,這樣一來,就能在視覺上有所彌補了。”
試問哪個女孩子,想聽到別人講自己容貌上的缺憾!
蘇洲白,你個死直男!
蘭么氣得轉身就走,坐上軟轎,再也不想理蘇洲白了。
而蘇洲白則是一臉茫然的愣在原地,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蘭么離去。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果然是自己太過冒犯了嗎?
不過,她氣鼓鼓的樣子,活像一個小肉包子,還真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