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何收場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今非昔比，當時太子尚且年少，羽翼未豐，不受皇帝重視，對朝堂決策也無影響力，對蘇相一派更是毫無威脅。

如今他羽翼漸豐，早已不是當年任人拿捏的少年。

那麼對於政敵的女兒，他又將如何？

她可是聽說過不久前太子恩師趙老太傅因她爹彈劾而滿門抄斬，趙老太傅一生清正廉潔，鞠躬盡瘁，沒想到卻晚節不保，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這當中的是非曲直她並未多關注，但總歸是和她爹有莫大幹系。

回京一路上他數次救她於危難，在知道她是蘇相之女的前提下，當真是毫無芥蒂嗎？

蘇蓮衣迷茫了。

似是看穿她眼裡的驚疑不定，蕭顯眸子如寒潭般籠罩著薄霧，深不見底。

“怕了？”

低磁的嗓音令蘇蓮衣回過神來，她朝他展顏一笑，有些許得意，又有那麼幾分心照不宣，“怕倒是不怕，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是？”

“說得也是。”蕭顯微微頷首。

天下人皆知太子殿下奉旨北巡，他卻出現在江南。且不論如此陽奉陰違，抗旨不遵，單是他的動機就已值得有心人大作文章了。

蘇蓮衣撇了撇嘴，“所以顧斂之也是假名？”

“顧是我母妃的姓氏，斂之是我恩師趙老太傅取的字，少有人知，不算假名。”

他的母妃容妃麼，她有點印象，容華若仙，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是後宮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原來她姓顧。

至於趙老太傅……蘇蓮衣嘆了口氣，她知之甚少，無從置喙。

一陣微風吹過，蘇蓮衣哆嗦了下，連打了兩個噴嚏，她有些難受地揉著鼻子。

“周青。”

蕭顯喚了聲，然後蘇蓮衣就驚奇地看到周青出現在眼前。

“殿下。”周青躬身行禮，看到她一點都不驚訝，蘇蓮衣便明白了，他應當是一直都在暗處。

“帶她去偏殿。”

“是。蘇小姐請吧。”周青目不斜視。

蘇蓮衣也知道此時自己挺狼狽的，不再多言，跟著周青離開。

“周青，你又不是暗衛為什麼要藏起來？藏哪兒了？剛剛我都沒瞧見你是從哪冒出來。”

蘇蓮衣沒忍住好奇，邊走邊問道。

“我沒藏，我是殿下的隨身侍衛，必須不離殿下左右，是你沒注意到罷了。”

言下之意是你眼裡只有殿下，哪裡還看得到旁人。

蘇蓮衣只當作聽不懂，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隨叫隨到。”

她看了看四周，又問道：“東宮為什麼這般冷清？沿路走來也沒見到其他人？”

“殿下素喜清靜，宮人大都在前殿聽候差遣。”

說著便到了偏殿，有個宮女迎了上來。

“翠微，你服侍蘇小姐更衣吧。”周青吩咐完便回去覆命了。

蘇蓮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衣著裝扮應是有些地位的宮女，眉眼溫順，令人一見便覺得是個好相處的姑娘。

“翠微？這名字真好聽。”蘇蓮衣朝她微微一笑。

“蘇小姐謬讚了。奴婢先服侍蘇小姐梳洗吧，可別著涼了。”

“嗯。勞煩了。”蘇蓮衣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蘇小姐客氣。”

翠微帶她到偏殿內的一方浴池裡，水汽氤氳，溫度適宜，蘇蓮衣頓時覺得愜意無比，身上的疲累也解了些。

“小姐姓蘇，想必是前些日子才回京的蘇家三小姐吧？早就聽聞小姐幼年到江南養病，看小姐如今模樣，江南果真是人傑地靈的福地呀。”

翠微一邊輕輕擦著她的溼發，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同她閒聊。

她言談親切隨和，又恭謹守禮，對於蘇蓮衣為何會這般模樣出現在東宮也不多問。

蘇蓮衣逐漸放鬆下來，眼皮越來越沉，還沒等翠微給她擦乾頭髮，便靠著軟塌睡了過去。

翠微拿了張薄毯給她披上，依舊不緊不慢細緻耐心地擦乾她的每一縷長髮，顯然這些她做得特別嫻熟。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善，才悄無聲息退下去。

書房內，蕭顯負手站在窗邊，視線落在那棵樹下的石頭上，神色飄忽莫測。

“今日非是必要，殿下為何如此輕易暴露身份？”周青納悶道。

蕭顯收回目光，淡聲說道：“與其日後在人前因認出本宮而失態失言，不如現在相見。”

“說得也是，畢竟如今有不少人盯著殿下一舉一動，若是讓有心人看出點什麼就麻煩了。不過倒真是沒想到蘇小姐知道後反應這麼平靜。”

“不然你覺得她應當做何反應？”

蕭顯瞥了他一眼。

“至少要怒罵幾句負心薄倖欺騙感情什麼吧……”

周青一時口快，脫口而出，說完看到蕭顯目光幽幽看過來，立即噤聲。

“你要是閒得沒事做，不如去幫七皇子下湖找人？”

“屬下有事做，這就去殿外巡視。”周青嚇得趕緊溜。

人此刻不正在東宮內嗎，就算把那灣水泊翻過來也是找不到人。

不過七皇子殿下對蘇小姐是真的上心，竟然親自帶人在湖邊搜尋了大半日，那恨不得親自跳湖找人的架勢，得虧他不會水，不然就白忙活一場。

周青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殿下之所以隱瞞蘇小姐在東宮的訊息，會不會是故意想讓七皇子多著急著急？

周青正暗自揣測殿下心思，便看到蕭顯抬步朝外走去。

“殿下這是要出去？是否要屬下跟著？”

“不必。”

哦，是去偏殿的方向，難怪不用跟。周青默默到東宮外巡視去了。

蘇蓮衣這一覺睡得極是安穩，醒來已是夜幕降臨。此時華燈初上，在璀璨燈火的映襯下，皇宮更顯輝煌氣派。

翠微為她梳妝打扮好，又吩咐傳膳。

蘇蓮衣就是被餓醒的，不然恐怕要一覺到天亮了。

所以她看著一桌膳食，食指大動，正準備大快朵頤時，蕭顯進來了。

蘇蓮衣不免有些失望，遲個一兩盞茶時間來就剛好。有人在旁，哪能吃得盡興，何況還是如此光風霽月的人物。

她總得顧忌一點形象吧。

她眼裡的失望之意太過明顯，蕭顯看得真切，挑了挑眉，“怕我跟你搶？”

蘇蓮衣見他誤會，連忙讓翠微再添副碗筷。

隨即正色道：“怎麼會？殿下紆尊降貴前來用膳，我開心都來不及呢。”

蕭顯原本只是過來看她醒了沒，問她打算如何收場。

此刻看著滿桌熱氣騰騰散著香味的膳食，以及坐在桌前眼睛都沒捨得離開佳餚的小姑娘，突然就有了食慾。

於是他一撩衣襬坐下。

翠微拿了碗筷過來，站在蕭顯身旁正要為他斟酒佈菜。

“有她便可，你退下吧。”

“是。”翠微放下酒壺，恭敬地退下。

蘇蓮衣一聽，視線終於從那道油光發亮的蜜烤珍珠雞移開，抬頭便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明明平靜無波，卻彷彿暗藏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一不小心便會被捲入其中。

蘇蓮衣心臟猛地揪緊了一下，下一刻便慌得垂下眸子，暗惱自己太沒出息了，不過對視了一下，至於嗎至於嗎。

穩了穩心神，努力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殿下不嫌我笨手笨腳就好。”

蕭顯睨了她一眼，“之前是誰說我缺一個像她那樣殷勤周到的書童。”

“此一時彼一時。我能當好顧公子的書童，卻未必能做好太子殿下的侍女。”蘇蓮衣拿起精巧的酒壺，要為他斟酒。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蘇蓮衣頓住，不解地抬頭看他。

“有何不同？”他問道。

“當一個閒散清貴的世家子弟書童和一個肩負江山社稷的未來天子侍女哪裡能相同了？”

蘇蓮衣掙了掙，他卻抓得更緊，令她懸著的手動彈不得。

她有些吃痛地皺眉，繼續說道，“伴君如伴虎，別的不說，單說這身家性命，肯定也是書童命更長些。”

蕭顯靜靜望著她，把她看得無所適從，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哪句話惹惱了他。

“你多慮了。”

良久，他鬆開她的手，另一隻手接過酒壺，自己倒了一杯，又為她也倒了一杯。

蘇蓮衣揉了揉手腕，聽到他又說，菜都要涼了，先用膳。

她也就不再多言，這會兒都餓得飢腸轆轆了。若不是他來打岔，她可能風捲殘雲早把這一桌子菜解決了。

不過蕭顯也沒讓她侍候，反倒是一直在幫她夾那些她夠不著的菜，她目光在某道菜上多停留了一下，下一刻便出現在碗裡。

蘇蓮衣一開始有些受寵若驚，後來經不住美食的誘惑，也就一門心思吃飯了。

等到她酒足飯飽，才發現他只隨意用了些素菜。

“殿下胃口不佳嗎？不然讓翠微換些菜？”

“不必了。”

蕭顯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蘇蓮衣的視線便落在他的手上，心裡感嘆怎麼擦手都能擦得這麼優雅。

正看得出神，聽到他說，“七皇子帶著侍衛搜尋大半日無果，皇后和婉妃也派人宮內各處搜查，五公主被皇后罰跪半日昏倒在鳳儀宮外，蘇相蘇夫人聽聞你落湖失蹤連夜進宮，此事驚動了陛下，你打算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