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兒把木刀拎起,撫摸著刀身上的綠色條紋,猶豫片刻重又插在地上。嘴上仍不服輸。
“視界是要完了。”
“完不完的,現在還難說的很。”月靈如此回應道。“倒是受人矇騙,來自家偷東西了。”
月靈給樹影使了個眼神,少年早已迷糊起來,看罷,只轉過身去。
無聲無色的煙塵逐漸從頂上的縫隙間散落下來,正落在青兒周邊。
“從沒見過這麼弱的衰老者。”青兒如此說著。視野開始鬆動,把那暗室裡看的花白。
“難說的很。”月靈如此說著。重新把靠椅轉回。小手掐住鴨脖,小心地把二十三放在老大一邊。兩隻鴨子終於重聚在一起,四翅相對,彷彿是擁抱起來。
柳青兒則站立原地,不再動彈了。灰藍眼球上蒙著一層渾濁的白。
“她怎麼辦?”
“等會兒把她送回綠洲去。”
“在沙丘裡嗎?”
“那是自然。只要在沙子堆裡,長點兒小草就是綠洲。”月靈一邊說著,早湊到青兒身邊上下打量起來。“怎麼?你也想去。”
“沒想去。”
“真是像啊。”月靈忽然說著,實際一早也覺著青兒很像她的母親。靠近來看,更加像了。又繼續說。“這是怎麼長的。”
這話卻略顯怪異了,就跟青兒說她死鬼一樣的怪異。女兒像母親,想必也是常有的事。身旁那個被莫名取了名字的呆傻少年卻不知道該是像誰。大概只能是像她自己。實際半點兒不像。家人之間,討論誰是像誰,一般只能是小的像老的。眼下的女孩仍是孩童模樣。少年倒也還沒有長開。想必以後,還能長高不少。
先前柳青兒說視界要完之類的話,她自是不信。螢幕之中的靜止景象,曾經無數次的顯示著那位少年的身影。少年到底像誰,在她心中本就有著答案。當然,那答案絕不是什麼‘樹影’,而是另一位更早之前的那人。月靈也湊到樹影旁邊打看,實在很像。面容之中的不同不太能干擾她對少年的信心。當然,樣貌的區別也還是很明顯。
細說的話,可能眼前這位的面容更加溫和了點兒。
“想去的話也不是不行。”月靈講道。
“不想去。”
“反正想去就去。”
“沒想著要去。”
月靈不再管他,只當少年是跟家長鬧起情緒。視界中的沙礫,不時消失的大風,諸般種種,不由得他不提起興趣。
“想問什麼就快點兒問。”月靈如此講著,朝著靠椅走回去。
“壞女人都是騙你的。”
走到邊上隨手把二十三逮住,扔上椅子。自己也爬上去坐著,重新調整了身形。
說是被逮住,名為二十三的鴨子更像是厭煩了老大。任老大投入何種目光,二十三如已同它割袍斷義,不再理睬它,把頭仰著。
“只有一個問題。”樹影緩緩說道。腦袋裡仍是想著,大概也猜到了不少。
“那你倒是問啊。”
女孩不耐煩了,隨手擺弄起身後的東西。
“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與此同時,少年身影逐漸變得模糊,把女孩和鴨子的身形也模糊了。怪異的光曲或是自少年體內湧出,或是略微從四處浮現,漂浮於周邊各處。那分能量似乎對少年的身軀不捨一般,一一與其接觸,隨後便悄然不見蹤影。
“它們真的沒了嗎?”樹影如此問道。
“是沒了。”月靈隨口說著,仍舊沒有興趣。“就算沒來得及用,對你來說就是沒了。”
“它們到底是什麼?”
“它們?不過是異能罷了。”月靈又補充道。“出去了都叫它靈力。”
“我就是因為它們才會變老的嗎?”
“不是因為它們。原本就會變老罷了。”
看著眼前的女孩,樹影逐漸有了些頭緒。
“你可一點兒也不顯老。”
“那是自然。我可是月靈啊。視界的月靈。”如此說完,女孩臉上早一副得意模樣。轉眼便迎上樹影潑來的冷水。
“那不也是人。而且,你也說原本就會變老。”
“這你就得問問那些先祖了。先祖們為了補償留下來的那部分人,就是我們這些人,引導異能注入了母星。具體怎麼做我還不太清楚。”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份獨立的異能。一生下來就由母親分予一小部分,用那些為引子,隨著正常成長充盈各處的異能會逐步流入其體內並完善成一個整體。”
“整體一旦形成就再也不會減少。同時也不能增加。也不能利用。反正正常人都不會去用。人也就不會變老了。”
如此說著,月靈的面容逐漸陰沉下來,自言自語道。
“或許是死透了呢。說不清楚。說不定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城市之中仍是靜默景象,潔白的街道上,唯是一道道整齊的影子。視界如此之多的幻境或是從未填補什麼,方才全都把故鄉拋棄了。甚至是搬入沙丘之中。沙丘不過是另一處幻境,又紛紛走向靈路。若是靈路也是空想,又當何為呢?
如此下去,哪怕只有一個人迷失了,所有人都將或早或晚地迷失;哪怕只有一個人碌碌無為,所有人都可能會徒勞無功……
近乎無限的時光裡,這些可能幾乎讓她發了瘋。總歸沒能讓她完全發瘋。美其名曰可能,不過是臨時的一個想法罷了,再怎麼說得過去,不過是基於當時而已。月靈仍抱希望於未來。現在,她把希望全都寄託在樹影身上,好像是女孩寄希望於哥哥給自己買糖果一般。
那樣去想,總歸沒有指望。月靈只是因為樹影模糊的身影逐漸想起了某人。那個自私自利的人,那個軟蛋一般的人,自離去後便沒有了音訊。無盡的黑暗之中,說不定,就連他也是迷失了。
“他們去哪了?”
“那誰知道。你就是去問他們,他們說不定自己也說不清楚。”
“怪事。”
“這不是很正常嗎。要是哪天你也忽然很想不明不白地出去走走,甚至是馬上就要走,我也不覺著奇怪。”
“那樣當然不奇怪。我就一個人。”
“一個人。這話可太大了。那些不得不走的人,哪一個不是一個人呢?”
“說道也是。”
“什麼也是,不過是一個說法罷了。趕緊走吧。你問題太多了。”
月靈不明不白地講著,或是說得多了,一時之間又想多說些什麼,跟樹影講道。
“那老頭確實活不了很久。你可以去看看他。但是,別聽他瞎說什麼。跟那樣的老頭談論可沒有好處。”
只讓自己去看,不用聽他什麼,這樣實在說不過去。樹影於是重又問了個問題。
“那老頭到底是什麼人。”
“他叫迪蘭。也是先祖。平常可見不到這種人。活得太久了,一般會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