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抖下身上的沙礫,從身後不遠處走出,手裡拿一塊長毛巾擦拭刀身。裂紋合攏了不少,木刀仍舊乾枯,鐵青模樣。嘴上抱怨道。

“幸好你沒有跟進來。裡面全是沙子。”

木刀上滿是細小的劃痕,擦是擦不掉了。工裝上倒沒有什麼痕跡。

“沙子?”

“只有沙子。不過都跟你長一個樣。”

“還好沒進去。”樹影暗自慶幸道。

兩邊的黑影已固定下來,隨著兩人的移動一同挪動,各自身形與影子無異。樹影看到分明,在那些黑浪之中,老大的身影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僅一隻只模樣相仿,形態痴呆的鴨子。即便是柳青兒,身形也短暫地變作女孩或長髮及膝的女人。老大這個名字想來是起的不錯。

但是,那隻鴨子看起來仍是不大靠譜,只把頭看向頂上。兩人也跟著看向四周。沙礫悄無聲息的匯聚著,於那洞口形成一片汪洋,不多時便朝著他們傾斜而下。

“現在怎麼辦?”樹影向那鴨子問道。看老大神態淡然的樣子,自己也提不起精神。

“嘎嘎……”

女人將木刀隨手插在地上,仍是匯聚了綠影。一道淡綠色的波浪憑空彈起,飛速向流沙掃蕩過去,光勢逐漸柔和下來。波浪過處,沙瀑變得扭曲,在管道中留下一片片水浪般的淡藍色波紋。其餘地方,瀑布傾倒下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是幻覺嗎?”

“是。”女人堅定的回答道。

“不攔下來會怎麼樣?”

“會被砸死。”柳青兒眉頭緊鎖抱怨著,把木刀收進腰間的口袋裡。“先別動。”

瀑布消散後,牆壁上的光圈重新亮起,逐漸向唯一的光團聚合。光團自那中央斜照向四周,幾道光束開始在牆壁上不斷反射,最終充斥所有角落。光圈的聚合卻並未停止。宛若白晝的管道內依舊不斷閃現著更加明亮的光柱的軌跡。眼前似是一黑,用力閉上眼睛,仍舊刺痛雙眼。

“這回也是幻覺?”

“是幻覺。”

青兒如此回應道,雙眼分明灼熱起來,由內而外的灼熱感。眼角的視具一時卻無法取下。

再看那鴨子,老大仍是站立原處,目視著出口外。許久,終於沒看出什麼。只把鴨頭莫名地揚起來,像狗一般在空氣中努力嗅聞,逐漸興奮了,便扯開了短小的鴨掌向那邊奔去。女人先行一步,衝向外面。

短暫眩暈後,柳青兒的耳邊響起了女孩月靈的聲音。

“青兒姐好厲害啊。”

“死鬼。”柳青兒如此回答道。兩人倒是不約而同地不理睬樹影。只有月靈懷中的鴨子緊看向黑漆漆的管道內。不多時,便把一人一鴨看在眼裡。

視野仍舊清晰,沒有任何強光的痕跡。確實是幻覺。青兒的身形卻隱約搖晃著,雙手立在刀上。

“真是厲害。即便離開了那棵樹也還是這麼厲害。”月靈語氣埋怨道,小手不自覺地捶向二十三,那隻鴨子。

月靈坐在一把黑色的靠椅上,仍舊抱緊鴨子,靠椅大上一圈,又高,桌面在她的肩膀位置。身後是那些或大或小的螢幕。

“怎麼做到的?”柳青兒不解道。原是那綠色異能本最不應該會被侵蝕才對。森羅之中還從未有過如此先例。就是更遙遠的什麼地方,靈樹的光芒也難以被壓制。

“搶了我的東西還問我怎麼辦到的。”月靈如此說著,越想越氣,手邊又只有一隻活蹦亂跳的鴨子,於是更加猛捶起來。而那鴨子或許是飽經了捶打,一聲不響,神色泰然。

“竟然還拉你一起來搶東西。”月靈說著,向樹影投去異樣眼神。

“你到底怎麼做到的?”柳青兒仍是問道,除此之外並不理睬女孩。

“是水。”

“自然是水。也就剩水了。”青兒如此說著,語氣逐漸挖苦。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還什麼也沒幹呢……”月靈埋怨道,逐漸自言自語起來,或是在漫長的歲月裡除了錘鴨子外積累的另一種習慣。

“我自己又能幹什麼呢?”月靈說著,逐漸再看向站在旁邊四處打量的樹影,嘴裡仍是不依不饒。

“你那個老相好,你在沙丘找到他了嗎?說不定是跑到花園裡去了。你不如回去找找。”

老大掙扎著從懷中跳出,一搖一擺往螢幕間走去。月靈懷中的二十三一副興奮模樣。腦袋不由自主地晃動著。

“不過是帶他去一趟靈路而已。”

“帶他去靈路?有必要讓你來嗎?”手裡的鴨子冒出勁來,仍是把它抱住,月靈只緩緩講道。“還是說,是你媽讓你來的。”

“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可不能像那傻子一樣什麼也不操心。”

二十三已安穩下來,月靈說著,把小手指著樹影,大眼皺起眉頭,似是有著無盡的埋怨,模樣也跟所有飽受委屈的女孩一般。

至於樹影,則像是一塊腐朽的木頭,不斷把眼前無處照明卻稍顯明亮的暗室與腦海中的什麼聯絡起來。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用到靈路去。”柳青兒如此說道,把木刀從地上拔出來。這時若讓她離開,或許仍是不捨。至於為何不捨,以及先前一再莫名其妙的延誤歸期,在那黑浪之中或許已有了答案。

“那可說不好。”

“有什麼說不好的。再去也是浪費時間罷了。”

“還是說不好。畢竟傻子從來就不聽人話。”

“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了。你倆的事。”

老大走到月靈跟前,緩步停下,把脖子伸長看著上面。二十三也從月靈懷裡看著老大。兩隻鴨子眼中彷彿星辰一般,遙遙無期的等待在那永恆黑暗的鴨子眼眸之中逐漸得到了滿足。一時之間,實在不好評價。

女孩倒也不管這兩兄弟的諸般情誼,緩緩說道。

“先別急著走嘛。”

逐漸又像是想起了別的事情,聲音逐漸小了下來。“刀能送我一把嗎……你那一把。”

“可以給你。不過蟲漿要還。”

猛砍沙人用掉的一袋蟲漿,即先前從樹影那裡搶來的那袋白色濃漿。即便是從他們這裡搶的,又用在他們這兒,仍是要他們還。再加上略微留意的兩人的對話,樹影不免要覺著,青兒跟月靈的關係實際並不像是表面上那麼割裂。

但是他並不知道,那把木刀,青兒的母親讓她帶來,本就是送來給他。這或許也是尋常之人與衰老者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