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和江狗並不清楚太子到底對張公公如何了,太子雖然貴為天下儲君,但是畢竟聖人還健在。張公公雖然是個太監,卻是個登記在冊的管事太監,宮中的太監宮女們也是有品級的,雖然和朝堂上的大臣們沒法比,但是管事太監手中也有對普通太監的賞罰權。

不知道就這點權利,害了多少宮中的小太監。

江大,就是被害死的其中一個。

除了張公公,還有一個海公公,江恆都記著呢。

太子從宮裡調走幾個太監宮女尚且需要知會聖人,若是想要處罰宮中太監,除非將其要出來,否則就是對天子權力的一種挑釁。這種性質就惡劣了。

江恆和江狗都期待著太子對付張公公,最好將他直接打死。但是都不敢保證太子消氣以後還會不會對付他。

太子走的時候怒氣衝衝,但是這種氣是一種類似‘你弄壞了我的玩具’而起的,很可能出去一吹風,轉念一想為了個玩物不值當就洩掉了。

太子自從那日走後,一連幾天都沒有來找江恆,也沒有召江恆過去伺候。江狗沒有太子的命令出不去這個院子,而江恆倒是能出去,但是他說話受限,也沒有辦法打聽太子近況。

其實按江恆的想法,找個機會逃出去,然後做買賣積累資金,等到以後有錢了花錢僱個殺手去暗殺張公公和海公公更加靠譜。

又一日,江恆和江狗起床,發現院中的下人都撤走了,偌大的院子只留他們二人。

江恆和江狗對望一眼,兩人臉上都是蕭然之色。

“……賭錯了……”江狗苦笑。

“……沒……事……”許是被這種情況刺激到,江恆居然能清楚說話了。

江狗苦笑著靠著院中的古樹,慢慢滑坐到地上,他悽然笑道:“我不該說那些話的,是我害了你我。”

江恆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望著天上的白雲,說道:“沒……事……命……”他想說【沒事,命當如此,你說不說都會這樣,或早或晚而已】,可是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江狗打斷了。

江狗閉著眼睛,眼角有淚滑下:“對不起,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江大。”

江恆驚得坐直身子瞪大眼睛望著他,心臟怦怦亂跳,但是又一想,江狗和江大是從一個地方來的,自小相識,又在一個寢室挨著睡,肯定是無比熟悉,發現自己不是江大本尊,也是正常。

“什……麼……”

“你是想問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嗎?”江狗垂下頭,“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從換成你的第一天就知道。”

“……”江恆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言語了。

“江大是個苦孩子,從小沒爹沒孃,後來還被家裡大伯賣進宮裡當了太監,進宮後因為身材瘦小容貌秀氣沒少挨欺負。他是個倔的,在張公公之前,沒人真的佔了他的便宜。”江大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我跟江大自小相識,我進宮是為了尋他。我們的關係被張公公看出來了,張公公用我威脅他就範……是我害了他。”

“我忍不了,看著江大身上傷痕一天天增多,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去殺了他,我做好了計劃,就待實施了。”

“是江大勸我,他說他想到了好方法。天地壇設好的時候,人手不夠曾經將江大和我調過去當值了一段時間。江大被安排在天地壇內室,內室裡講究頗多,每班就只一人進去當值。他當值的時候偶然發現內室供著具屍身。”

“我們都不知道供的是誰,六皇子對那具屍身極其看重,每日都要沐浴焚香去祭拜,有時候甚至會宿在屍身旁。”

“他覺得這是個機會,偷看了屍身底下壓著的八字,發現和自己的八字相近。”

“他說能被六皇子看重的人,一定是個厲害角色。”

“他說我刺殺張公公後,按宮規也會被處死,我死後他也不打算獨活。而且張公公身邊時常跟著人,很有可能傷不至死。”

“到時候,沒報了仇,反而將我也搭了進去。”

“他說他想換魂。”

“將你的魂魄招來,換進他的軀殼。張公公不知真相,定會再次侮辱於你……你定有辦法治他。”

江狗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我們都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性子……沒料到事情會是這種發展。”

“我們都想著,萬一你沒有那個能力報仇,便想辦法將你帶到六皇子眼前。他一定會有所覺察,只要他認出你,就能順勢將張公公的事情捅到他面前。”

“六皇子手段狠辣,定會把張公公千刀萬剮。”

江狗大哭道:“可是怎麼就成了這樣……怎麼你就被太子看上了……”

江恆聽他說的這些,心裡揪成一團。若是他早點把這些告訴他,也許他會配合著主動找楊純陽。

可是,也只是也許。

他不想承認,但是他恨楊純陽。恨他的拋棄,恨他的欺騙。

“……能……換……回……來……嗎?”

江狗的聲音哽咽,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不能了,換魂便是一命換一命,生換死,陽換陰。你腳底有他畫的換命符,那是一種祭祀符咒,畫成的那一刻便沒有回頭路了。”

江狗一直在哭,可能是奴才當久了,下意識會壓抑著哭聲,哭了這麼半天,他的聲音始終不大。江恆也不擔心外面有人經過會不會聽見。左右都被太子棄了,他們二人用不了多久就要下去跟各自的家人團聚了。

江恆被他哭得心酸,江恆覺得自己被騙殉情就挺慘的,沒想到還有比他還慘的。江恆下了決心,拽起江狗走進屋子。

屋子裡有書桌,雖然沒人用過,但是上面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江恆拽著江狗走過去,研好墨拿毛筆沾上墨汁,裁出一小塊紙,唰唰寫了幾個字:張公公辱我,求你救我。

他用袖子扇風,等到墨跡幹了以後,將它疊好交到江狗手中。

江狗鼻音很重,他問:“寫的什麼?”

江恆回道,“寫……著……張……公……公……辱……我,讓……他……救……我。我……還……陽……後……他……不……一……定……認……出……我,但……是……我……的……字……沒……變,他……一……定……認……識。”江恆有些猶豫,將心中顧慮和盤托出,“我……其……實……已……經……見……過……六……皇……子,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認……沒……認……出……我。而……且……我……也……不……敢……保……證……他……會……幫……我……報……仇……就……像……你……說……的,天……家……子……嗣……沒……有……真……心。我……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在……天……地……壇……供……奉……我……的……屍……身,我……對……他……真……的……沒……有……你……們……想……的……那……樣……重……要。”

江狗將信貼著胸口收好:“若是能出去,我一定想辦法將此信交到他手中。”

江恆補充道:“連……海……公……公……一……起……”

江狗眼神一暗,堅定地點頭應下。雖然換魂是江大自願的,但也確實是海公公將他打死的,若沒有海公公的那一頓板子,江大也會死,結果和現在一樣。可若是沒有換魂這件事,江大也會被活活打死。

他死前很痛苦。

江恆走到衣架前穿上外衣,說道:“我……去……看……看。”

江狗將他送到院門口,院門外有侍衛守著,江狗出不去,只能到這裡了。

江恆衝他擺擺手,開啟院門時發現院外一直守著的侍衛也撤了。他扭頭對江狗說:“沒……人……逃……吧。”

江狗悄悄探頭出去看,只見外面空無一人,甚至連丫鬟婆子的影子都沒有。他心一橫,左右都是死,不如賭賭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