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倉……”
“很不錯,進步很大。”江狗拍拍手,鼓勵道,“繼續,張——”
江恆跟著讀:“倉——”
江恆可以聽見自己的讀音,他知道他讀出來的音節跟‘張’不挨著,他調整過很多次,試過很多次,但是受傷後的嗓子跟之前發出來的音節不一樣。
他還在不斷地摸索著適應現在的嗓子,可以說現在是完完全全從頭學說話。不過有一點江恆還是很滿意的,就是受傷後的嗓子發出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尖細。也許等以後有機會,他可以從太子府逃出去,尋個地方賺點本錢,然後開個小鋪子做回自己老本行。
他是真的很介意被別人知道自己是閹人,如果在外面因為身體要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和對待,還不如就老死在宮裡。
可是現在,他看到了另一種活法,一種他嚮往並且熟悉的活法。
“公——”
“空……”
“是公——”
“……空……”
“辱——”
“唔……”
“我——”
“哦……”
“嘖,”江狗嘖牙道,“什麼玩意兒,‘倉空空唔哦’這誰能聽得懂你說的是啥。”
江恆對自己現在能發出除了‘啊’‘哈’以外的音是很滿意的,但是看江狗這麼說,他的開心勁兒就下去了。
江恆並不是隨時都能練習說話的,自從他對太子態度好了以後,太子做什麼都喜歡帶著他,也就晚上要就寢了才放他回來。把江狗要出來的理由是伺候太子,實際上就是太子給江恆找了個消遣。太子也不讓江狗跟著江恆一起陪著他,吩咐江狗每日就在江恆院子裡候著江恆,江恆的屋子是不讓別人隨便進去的,江狗跟江恆關係好,他便負責起屋中的灑掃工作。
江恆天黑回來後,借江狗之口讓院裡守夜的下人都出院外候著,才有時間學說話。
教江恆說話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問題,太子也跟江狗說過讓他平日裡多跟江恆說話,多引導他開口。但是江狗教的話很明顯不適合讓別人聽到。
江狗已經教了江恆小兩個月,天天就這一句話來回練習,江恆沒說什麼,他煩了。
江恆白日裡很少在這裡守著,太子只要在府裡就會召他過去伺候。太子不在府裡,也經常安排管家陪著江恆去找太醫針灸。有時候太子休沐時,趕上他心情好,也會帶江恆出府。
而江狗,就只能日日在這院中等著。
有一次太子要帶江恆出去時,江恆拽著太子衣服看江狗,他指著江狗比畫,怕太子沒懂,又指指自己身後,各種肢體語言眼神暗示都用上了,太子還是沒看懂,只領著江恆出去了。
其實太子看懂了江恆的意思,他斜了江狗一眼有些不悅。江狗就像江恆的嘴替,有江狗在場,江恆想跟他說什麼,都是下意識先找江狗比畫,然後再扭過頭來看他,等江狗替他說話。
太子感覺自己就跟個外人似的,心中十分不痛快。
他帶著江恆去外面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江恆之前很少出宮,見識少,見了要跟他打招呼的人下意識會低著頭往太子身側躲。每當這個時候,太子就很爽。哈哈笑著將來人支開。
江恆如今對外的身份是太子府的門客,太子府里門客多達百餘人,太子偶爾會喊上一兩個一起出行。等他日太子君臨天下,這些門客很可能搖身一變成了朝中要臣。所以不管見過沒見過,認識不認識,見了太子領著人,跟太子熟識的都會順帶也對太子領著的人打個招呼,混個面熟。
太子很享受江恆在外面時對他的依賴感。
江恆並不是怕人,他前世跟著楊純陽參加各種宴席,又開了那許多商鋪,每日工作就是與人打交道,所以並不怕生。
他是存了以後逃跑的心,怕這些人跟他熟了以後,對以後的逃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這皇城偌大,若是一個人想躲藏起來,有的是辦法讓別人找不到。江恆不信就他這麼一個宦官逃跑,還能驚動侍衛搜城?
太子府周圍都是這些高官厚爵的宅府,他面生,找個時機裝扮成採買的菜奴什麼的,誰能認出他?只要認不出來,順利逃出這一片守衛嚴密的貴人圈,那便是天高海闊任我飛。
到時候先找個地方賺點錢,弄點小買賣,存夠錢了回大金朝。
江恆又想起自己自戕前耳邊炸響的那聲‘不要——’,心中對張子歸生出些愧疚。
江恆心裡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無論他們兩個鬧成什麼樣,關係如何壞,對方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生命的最後那段時間,他能看出張子歸是真的後悔了,想跟他回到從前,恢復以前的關係,想跟他像以前一樣親密。
唉……最後自己死在他眼前,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
江恆思緒飄遠,也不知道三哥現在過得如何了。自己都死了,這些年過去,他也應該走出來了。
如果有機會回去,就去尋尋三哥。反正自己現在這副樣子,他也認不出自己就是江恆。到時候就尋個機會跟他結交,彼此當個純粹的兄弟。如果有能力,會力所能及地幫他,就當是補償。
江恆心知,如果不是張子歸,楊純陽假死後,三皇子就會要他命。
“你怎麼老發呆?”江狗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讓江恆回了神。
江恆衝他抱歉地笑笑,比畫著向他表示自己今天累了,想睡覺。
在江恆又一遍指向床鋪時,江狗擺擺手:“去吧,睡去吧。改明兒我早點叫你。”
江恆點頭,起身後手指在桌子上輕點幾下,提醒江狗別忘了吃他帶回來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