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從書閣出來後,心情甚好,一路上都在哈哈大笑。江恆跟在他身側,不敢將頭垂得太低讓人看出奴才樣,又實在沒觀察過女子走路是何姿勢是何神態,這一路上走得實在彆扭。
江恆現在這張臉著實出彩,扮作女子略施脂粉更是讓一張臉多了幾分姿色。路上的行人一開始是被太子的笑聲吸引,接著便將視線集中在江恆臉上。
江恆雖然低著頭,也有所覺,他只覺尷尬,還有幾分難堪。
他隨著太子邁步拾階而上,剛進了門,便走來一個香粉味濃重的婆子,婆子嬉笑著過來,揮著手帕略帶嗔怪道:“您可好些日子沒來了。”
太子斜睨她一眼,說道:“去叫碎玉過來伺候。”說完也不等婆子回答,徑直往樓上走去,一直走到頂樓的一間房間內,才揮退下人,只帶著江恆坐到地上鋪著的軟榻上。
軟塌的左右兩邊各放著一張矮几,上面有新擺的茶水點心。江恆不敢跟他同坐,悄悄改坐為跪,離他稍遠一些。
太子並未注意到江恆的小動作,他將扇子合上,一下一下敲著手掌。不一會兒有女子進來,這女子姿容豔麗,走起路來弱柳扶風讓人心生憐惜,抬眸望來又有幾分魅惑之態。
女子進來後福身向太子問安,見他身邊已有別的女子,也沒問他是誰,連著也給他福了個禮。
太子拿著扇子指向琴臺,說道:“挑簡單的彈。”
女子娉娉婷婷走至琴臺,行雲流水彈了一首曲子。
太子抬腳踢了下江恆,說道:“看仔細些,好好學著。”
江恆對琴棋書畫樣樣不喜,樣樣不通,上輩子倒是聽了不少看了不少,但從沒有生出過學的心思。到現在為止,他連一首曲子有幾個音節都不清楚。
江恆硬著頭皮聽完,太子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去彈。”
江恆只得上去,碎玉已經讓出位置,江恆坐到琴架前,手指搭在琴絃上隨意一撥,一聲脆音破空,江恆很是驚了一瞬,他覺得還挺好聽的。雖然跟碎玉彈的挨不上,但是也另有一番滋味。
又撥了幾個音,是跟左邊也連不上跟右邊也挨不著,單個音節彈出來聽著還不錯,連著彈堪稱魔音入耳。江恆正在興頭上,他對自己倒是挺滿意。
太子聽得難受,本想等他彈完整首,但是實在忍不了,一刻也聽不下去了,直接起身走上去按住他的手。他皺眉看向碎玉,“你來教他,教最簡單的。明個兒我來驗收。”
太子說完便開門走了,出了門還轉身將門關上,生怕江恆彈琴的聲音傳出來。
太子和楊純陽不是一母所出,太子是皇后親出,是正統嫡子。他從小接觸的就是帝王之術,聖人並不崇武,聖元國雖不主動攻打別國,卻因為物產豐富,時常被別國武裝打壓搶掠。在六皇子上戰場前,聖元國簽訂了不少喪權辱國的條約。
楊純陽雖然領兵奪回聖元不少被別國攻佔的城池,但是依舊不得聖人喜歡。聖人子嗣不少,最愛的便是太子。太子在舞文弄墨方面頗有造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沒有他不精通的,樣樣都是一學就會,樣樣都能拿得出手。如果不是太子眼高,為人傲慢,天下不知有多少文人要爭著擁護太子。
太子並沒有離開春風樓,春風樓頂樓是被他常年包著。他這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看美人,看不同的美人。府裡姬妾有不少就是在春風樓看上的。
碎玉是春風樓的頭牌姑娘,身子搖曳卻不輕浮,走起路來步步生蓮。更是彈得一手好琴,曾經以這手好琴藝轟動全城,文人墨客爭先為她作詞作賦,好不風光。
她也是太子最愛點的姑娘,太子彈得一手好琴,卻不喜歡彈琴,只愛聽別人彈琴,偏偏他眼光又高,一般的琴藝入不了耳。這碎玉正好撞在他的喜好上,他想將碎玉贖了迎進門,春風樓的媽媽死活不放。
楊純陽越戰越勇,聲望越來越大,甚至握住了兵權後,開始不將其他皇子放在眼裡。當時正值聖元國連年打仗,楊純陽不僅奪回了聖元被掠城池,還率兵攻佔了他國不少他國地盤。他的戰爭天賦讓聖元國武裝實力上了不止一個度,當時聖元朝堂上幾乎就成了武將的一言堂。改立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正統嫡系皇家血脈好像已經不重要了。那時候太子過得艱難,民間對楊純陽的呼聲也很高,市井兒歌傳唱楊純陽戰神下凡,將統一各國。甚至有人為了楊純陽能順利當上太子,對太子進行了刺殺。
萬幸他被大金朝洛虎將軍俘虜,將他困在大金朝十年。
趁著這十年休戰期,太子在聖人的幫助下對聖元國的掌控越來越多。現在的太子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只能任他欺壓的弱者,他忌憚武將手裡的兵權,但是誓要報當年之仇。
第二日,太子穿戴整齊,邁步便進了昨日的屋子。
他推門而入時,江恆正在撫琴,一手七零八碎的琴音聽得他直皺眉。碎玉就跪坐在江恆旁邊,一邊指導一邊鼓勵。
太子將扇子合上,朝著江恆腦袋就砸過去了。江恆一夜未睡,瞧見太子進來他更加緊張,這會兒其實瞧見太子朝他扔扇子了,他下意識想躲,但是身體疲乏,反應不過來,被扇柄砸的趔趄。
江恆跟碎玉二人齊齊跪在地上,太子緩步上前,皺眉問道:“這就是學了一夜的成果?”
江恆回道:“是。”
太子一腳踹在江恆心口,罵道:“這麼一首曲子,你學了一夜還彈成這樣?!”
江恆朝後栽倒在地,心口鋭痛,他手捂在心口處,疼得身子都蜷成了蝦米。
碎玉替江恆求情:“太子莫要動怒,小姐她很是努力,從昨個到現在並無一刻休息,只是天資匱乏,想來是不適合學這個。”
太子皺著眉擺手,不耐煩道:“你下去休息,午後再過來。”
“是。”碎玉起身告退。
江恆頭皮扯痛,他被迫仰著頭靠近太子,太子的聲音中帶著寒意:“本殿警告你,讓你學什麼你就好好學,用心學,別跟本殿耍心眼。”
江恆眼中霧氣聚集,他的頭皮被扯得生疼,眼尾被頭皮扯著吊起,眼睛閉不上,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兒,倒是嬌氣。”太子的頭撫在江恆臉上,指尖掃過他下眼皮,話罵得難聽,語氣倒是溫和了些,“什麼都不會,怎麼去勾引六皇子?你也不想一直當個不入流的玩意兒吧。”
太子將手鬆開,江恆跌坐在地。他的頭皮鈍痛,眼淚洶湧,卻不敢辯駁,只迅速跪好認錯。
太子自上而下盯著他的頭頂,江恆通紅的眼睛,流著淚乞求地望向他的那一瞬,他居然有些心疼。一個死太監,女裝居然如此勾人。他定定心神,覺得自己都能因他晃神,楊純陽那邊也沒問題。
“本殿親自教你,你可要好好學著,用心學。”太子走到琴臺前坐下,伸手撫琴時又頓住,說道,“從今往後,你叫江恆,記好了。”
江恆手微顫,低低應好。
太子琴技高超,哪怕江恆不通琴技,也聽出了碎玉和他的差距。
一曲彈完,太子瞧了眼依舊跪在地上的江恆,罵道:“跪著幹什麼?滾到這邊看著!”
江恆膝行幾步上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琴。太子撫的是什麼曲子,江恆不知道,太子纖長的手指在他眼前不停地晃,他眼花繚亂,上下眼皮像有千斤墜著。昨天自太子走後,他就在一刻不停地學琴。碎玉也是認真,竟然陪著他不吃不喝練到剛才。此刻江恆又累又困,快達到了忍耐的極限。上輩子他沒吃過什麼苦,這輩子也一直有江狗幫著,也沒經歷過這樣的苦楚,沒有練就出像碎玉那樣的持久忍耐力。
太子一曲彈完,神情倨傲地等著看江恆崇拜的眼神,結果看到江恆上下眼皮不住打架,身子也要倒不倒地微微搖晃。他氣笑了,這樣一個動不動就下跪的奴才,居然敢這樣輕視他的琴技。
江恆迷迷糊糊中感覺到太子的視線,他費力地睜著眼睛看過去。太子見他這副迷瞪樣,一雙桃花眼也聚不了焦,倒是讓人生出一絲憐惜。
“罷了,去睡覺吧。”
話畢,江恆立時便側躺在地,蜷著身子,手蒙著頭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