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恍惚之間,歲月已悄然流逝至徐平安入書院半年之後。在此期間,徐平安除了鑽研書籍、勤習書法之外,更常處在登山之途上。他深感,登山不僅能強身健體,更能舒緩心境。

今日課堂之上,龐離宣佈再過半月便是半年一度的升班考試。面對此訊息,班級中的學子們無不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學習之中,唯恐落後於他人。

“龐先生,我們這些今年入院的學子考題是否會有所不同?”一名學子疑惑地問道。

“待你秋闈之時,可向考官詢問,看能否為你往開聖恩。”龐離只是淡然一笑,頓時令後排的學子們面露苦澀。另一位學子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我們在半個月內未能提升,是否便無法升班?”

龐離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競考,自然需歷經重重考驗。然而只要你們盡心盡力,必定有所收穫。”

聽到龐離的話語,所有的學子們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紛紛暗自下定決心,利用這半個月的時間去彌補自身的不足之處。儘管甲乙丙丁四班皆為科舉考試而設,但甲班聽起來總比後面三個班更為有面。

徐平安對此並無特別感受,他認為龐先生頗為公正,離開與否,除了考試成績外,他並不在意。

或許是因為臨近考試的緣故,書院在這小半個月內取消了授課,讓學子們自行復習。這也使得在這半月期間,書院各處皆有人群聚集,吟詩作賦的競爭如火如荼。

這日,徐平安如往常般端坐於書院的翠竹小徑旁,手中捧著一卷《詩經》,靜謐地沉醉於古老的篇章之中。突然,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寧靜。

抬眼望去,乃是秦猛,氣喘吁吁地奔來。

秦猛雖身處丁班,卻與徐平安交情甚篤,兩人雖分屬不同班級,卻無礙彼此之間的交流。

“平安,速隨我來!”秦猛焦急地呼喚道。

“何事?”徐平安合上書籍,眉宇微蹙。

“丙班和乙班在後山湖畔邊文鬥,丙班快要撐不住了!”秦猛拉著徐平安的手,急切地說道。

“與我無關。”徐平安平靜的語氣未見絲毫波動。

“哎呀,我的徐大才子,是那文士名,他以一已之力壓制了眾多丙班的老生,甚至連幾位甲班的學子亦自嘆不如,如今這池塘畔已是人頭攢動,皆在觀瞻文士名究竟能戰勝多少對手。”秦猛越說越激動,彷彿此刻站在池塘畔引領眾人的便是他自已。

“文士名。”徐平安低聲呢喃著,許久未聞此名,看來這半年的成長使他更加出眾了。

“正是,便是奪得你院試案首的那位,然而……哎,平安,你要去哪?”

“後山啊,去瞧一瞧。”隨著徐平安自信的笑聲迴盪在整片竹林,秦猛恍然大悟,疾步追趕徐平安的步伐。

後山湖畔畔的觀景臺前,眼下已聚滿了學院的學子,氣氛緊張而熱烈。丙班與乙班的學員們分別列於兩側,正激昂地進行著對詩之戰。丙班的代表李英正屹立於場中央,額頭上滲出汗水晶瑩,而他對面之人,正是擊敗眾學子的文士名,他面色淡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略顯陳舊的白衣盡顯才子風姿。

“李英兄,似乎你已詞盡言窮,莫如直接認輸罷。”觀景臺兩側,乙班的一位學子冷嘲熱諷道。

李英緊咬牙關,在數名資深學員及數名新生出馬對決失敗之後,此時此刻,他算是整個丙班最後的顏面。

“我承認詩詞方面我並非你的對手,我欲嘗試楹聯!”李英無奈地攤開雙手,坦誠地說道。

隨著李英的話音落下,觀景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笑聲。畢竟楹聯僅是文人墨客閒暇時的娛樂活動,遠不及詩詞歌賦那般莊重。

“還請李師兄賜教。”

李英見文士名應允,目光投向其身後在湖面靜靜漂浮的船隻,“有了,“船漏滿,桶漏幹。””

“哇,李師兄厲害!”不少丙班的學子們紛紛鼓掌喝彩。

可不是嘛,此上聯實在是妙不可言。若船隻漏水,豈非整艘船都被水淹沒,豈非“滿了”?

而若水桶漏了,水滴答滴答流盡,豈非“桶漏幹”?

聽聞眾多丙班的學子讚譽,李英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忍不住一口飲盡斟滿的黃酒,這酒的滋味實在美妙!儘管學院嚴禁飲酒,但每當臨近考試之際,學院都會體貼地為學員們準備一些黃酒,以抵禦風寒之症。

李英滿懷期待地望著文士名,等待著他的下聯。

文士名微微皺眉,端起黃酒杯,左右環顧,突然瞥見觀景臺兩側尚未點燃的燈臺,靈感突現,笑著說道:“有了!燈吹熄,火吹燃!”

“精彩!燈火微弱,故一吹即滅。然而那些熊熊燃燒的大火,被風一吹,反而愈發熾烈!文師弟,高明!”伴隨著臺下眾人的歡呼聲,文士名只是將黃酒一飲而盡,然後微笑著看向李英。

“李師兄,輪到我了。”

見李英面色凝重,文士名看了看觀景臺外的湖泊,心中已有了答案。

“山水日日看,多讀書,明日顯前途!”

隨著文士名出完上聯,整個觀景臺處無一人發聲,皆是一個個對著李英搖了搖頭。

“我輸了!”李英站起身來,看著文士名,眼中充滿了黯然,隨後轉身向著臺下走去。

而文士名則是凝視著湖泊後的山峰,再次平靜下來。

乙班諸生見狀,立即引發一片鬨笑,嘲笑之音此起彼伏。

“丙班才子們亦不過如此!”一位乙班學子滿面自得地說道。

“連楹聯竟敗得如此徹底,實在令人失望!”另一人附和道,語氣中盡是輕蔑。

丙班之學子們個個面露羞愧,低頭無語。李英立於臺下,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對自身的失望,亦有對丙班的愧疚。

此時,一名身著青衣的學子從遠處小徑走來,他目光堅定,步伐穩健,登上觀景臺。

“李師兄雖敗猶榮,然而丙班之尊嚴不應止於此。”他聲音清亮,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人正是徐平安。

乙班眾人一愣,隨即有人冷笑道:“又來一個送死的?”

文士名微微一笑,向徐平安頷首示意:“敢問……”

“丙班,徐平安。”徐平安冷靜地回應。

“還請賜教。”文士名說道,當聽到徐平安名字時,眼神略微發生變化。

蘇青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湖面上,輕聲吟道:“風月常常見,學古文,明日能登榜!”

文士名微微一震,沉思片刻,重複起剛才的楹聯:“山水日日看,多讀書,明日顯前途!風月常常見,學古文,明日能登榜!”

乙班眾人頓時啞口無言,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丙班的學子們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紛紛為蘇青鼓掌喝彩。

“妙哉!山水、日月、風月皆為兩字相同,透過組合成新詞,表達了讀書的重要性和學古文的益處。厲害,這徐平安為何未曾聽聞此人!”諸多學子紛紛議論起來。

“就是今年院試的第二名,據說當時他倆皆有案首之資,只不過主考官選了文士名。”

隨著眾人低聲的議論,原本還一臉沉思的文士名頓時驚喜地看著眼前之人,“你便是徐平安?”

“或許名字會有重複,但我想,我便是你所說的那位。”徐平安對著文士名微笑著說道。

“總算有意思起來,有趣起來,如何,欲比何題。”文士名眼神閃爍著光芒,彷彿要將徐平安看穿一般。

徐平安微微一笑,眼眸盪漾著堅定地注視著文士名,“既然剛才是楹聯之較量,那便繼續楹聯吧。”

文士名微微頷首,隨後高聲宣佈:“好,既然如此,便由我先出聯。”

文士名環視四周,目光落在遠方的山巒之上,吟詠道:“青山不老,綠水長流。”

徐平安聽後,稍作沉思,隨即回應道:“白雲常在,明月依舊。”

乙班眾人聞之,紛紛點頭稱讚,感嘆這對聯對仗工整,意境優美。文士名也不禁微微頷首,顯然對徐平安的才情有所認可。

“好一個‘白雲常在,明月依舊’,閣下果然非凡。”文士名微笑道,“那我再出一聯,若能對上,便算你勝。”

文士名略一思索,目光轉向湖面,緩緩道:“湖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徐平安聽罷,凝神片刻,隨即應道:“花開四季皆成景,鳥語千年盡是詩。”

此聯一出,乙班眾人頓時啞口無言,丙班學子則紛紛鼓掌喝彩。文士名臉上露出一絲讚許之色,點頭道:“好一個‘花開四季皆成景,鳥語千年盡是詩’。”

“文兄過譽了。”徐平安謙遜地說道。

文士名見狀,面色一正,高聲宣佈:“既然對聯已比過兩輪,不如我們再比試一首詩如何?”

徐平安點頭應允,“好,就以詩會友。”

文士名略一沉吟,隨即朗聲道:“馬上今年的秋闈將要結束,那便以‘秋闈’為題,各自賦詩一首。”

徐平安微微一笑,點頭道:“好。”

文士名清了清喉嚨,雙目中透露出一份自信,繼而提筆落下:

“御筆封題墨未乾,君恩重許拜金鑾。

故鄉若問登科事,便是當初老榜官。”

文士名落筆之後,抬頭望向徐平安,眼神中帶有一些挑戰。然而徐平安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微笑,接過筆,揮毫潑墨: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

“一日看盡長安花!”文士名見徐平安的詩,眉宇間略顯凝重,心中暗暗讚歎。

圍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鼓掌喝彩:“佳作!實在是佳作!”

文士名拱手致意:“徐兄果然才情橫溢,文士深感欽佩。”

徐平安謙遜地回禮:“文兄過譽了,僅為切磋罷了。”

此時,人群外圍觀的陳萬言緩步走來,白鬚飄飄,神情自若。他審視了兩人的詩作,頷首稱讚:“兩位皆為才子,未來定能成為我大漢的棟樑之材。”

文士名與徐平安同時行禮,恭敬道:“院長過獎。”

陳萬言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然而,詩才固然重要,更為關鍵的是胸懷天下。秋闈僅為人生的一部分,真正的學問在於如何為國為民。”

徐平安聽聞此言,心中一震,連忙點頭稱是。文士名也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學者的話。

陳萬言見狀已敲打到位,轉身離去,留下兩人和圍觀的眾人。

文士名注視著徐平安,兩人相視一笑。

隨著眾人的散去,後山之事迅速傳遍了整個書院,眾多學子都在津津樂道此事,但作為當事人的徐平安和文士名,則各自坐在幽靜之處,除了回憶這場對決,更是想起陳萬言的話語。

“真正的學問在於如何為國為民。”

徐平安站在庭院中,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彷彿在嘆息著這世間的紛擾與不公。他緩緩站直了身軀,彎下腰,對著天上的明月拜了三拜。

隨後將身旁的書輕輕拿起,低聲自語道:“士君子濟人利物,宜居其實,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則德損;士大夫憂國為民,當有其心,不當有其語,有其語則毀來。”

這些話彷彿是他心底最深處的吶喊,也是他對自已一生的警示。

“書,亦是吾師也。”他輕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

隨著徐平安身子躺在樹底下,將手中之書蓋在臉上後,便這樣靜靜地入眠。

徐平安緩緩躺在院中的大樹底下,將手中的書蓋在臉上。他感受著大地的溫暖與樹葉的輕輕搖曳,心中漸漸平靜下來。此時的他,彷彿與天地融為一體,心中再無雜念,只有對未來的無盡期許。

徐平安的心境在這靜謐的夜晚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知何時,他竟然進入了夢鄉。

伴隨著輕柔的月光,只見書上靜靜的寫著三個字——《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