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江恆回家前先給爹孃寫了封書信,大致講了講自己的事情,也提了跟張子歸鬧掰的事兒。囑咐他們把張子歸和他爹孃留在江家的東西都收拾收拾,派人給他們送到京都。

江恆上次回家坐著馬車走了好久才到,這次騎著他的神駒猛虎,跟在何立身後跑得飛快。剛六七日,兩人就到了江州城。

何立打馬告別:“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中途你若是想回京都,就去城中龍升鏢局。萬不可自己上路。”說完又一想主子派了那麼多暗衛保護他,就算他自己回去也沒多大事。

江恆雙手合到一處作揖:“多謝何兄一路相護。”

何立嗯了一聲,馬鞭一甩,飛一般地消失了。

江恆看著高高的城門,感慨萬千。上次他跟張子歸回來,也存了告訴家人的心思,可惜張子歸不願意。如今不過數月,他卻要帶著另一個男人介紹給自己家人,帶他入家裡族譜。為這個男人心甘情願地學做生意。

江恆想著想著越想越美,臉上帶笑一路直奔江家。

江父江母收到了書信,想著不會那麼快就回來,也沒有準備。直到聽到江恒大著嗓門喊“爹——娘——”才趕緊出來。

江恆跟江父江母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在二老臉上親了又親。

江夫人拉過他邊數落邊看:“都長這麼高了還沒個正行,讓別人看了笑話。”

江恆自覺在江母面前轉了幾圈,問道:“我寫的書信你們看了嗎?”

江父說道:“看了,怎麼就跟張三鬧掰了呢?你不後悔?”

江恆抿著嘴拉著他爹孃進了屋子,跟他們解釋事情來龍去脈:“我跟三哥處過一段時間,我們處的時候他又跟別的女子相好了,還懷了孩子。我就跟他掰了。”

江父江母一時無言,江恆一直很排斥女子,又跟張三走那麼近。在他因為小翠離家出走後,江父江母就猜到他對張三是什麼心思了。能怎麼辦呢?江恆杳無音訊的那些時日,老兩口淚都哭幹了,別說他喜歡男人,他就是要他爹孃性命,他爹他娘都能給他。只要他好好地活著回來。

江父嘆口氣安慰道:“跟他掰了也好,張三此人心高,你降不住他。”說完心裡多少有些不舒坦,嘮叨道:“你要給他放行書,我就勸過你。當初要是沒有放行書,他老老實實當你一輩子的家奴,哪裡會有膽子揹著你偷人。”

江母也唏噓,但還是打起精神說道:“也不全是壞事,八斤不是說找到相守之人了嗎?他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能讓我們八斤為他學營生的,一定是個挺不錯的孩子。”

江恆想到楊純陽,面上泛紅:“他叫楊純陽,是個很有本事很好看的人。還是個皇子,是二品大臣。我這次來就是先回來學做買賣,他過段時間閒下來也會過來,到時候我們拜個天地,入咱們家的族譜。然後我們就一起回京都生活。”說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們也知道的,官員不能擅離職守,他每天還得上朝,不能跟著我來江州住。我們說好了,到時候爹孃要是願意,就跟著我們一起回京都。他在京都有房子,可大可大了,咱們全家搬過去都能住下。”

江父江母聽完齊齊變了臉色,江恆信中沒有多提,只說找到了共度一生的愛人,沒說是這麼個大人物。本以為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無家無口的才願意跟著江恆入族譜,沒想到是當朝堂堂二品大員。

江父江母對視一眼,江母開口道:“那你跟張三的事,他知道嗎?”

江恆點頭:“知道呀,從頭到尾都知道。”

“他不介意?”

江恆老實交代:“不介意呀,就是讓我以後眼裡不能有別人,跟張三老死不相往來而已。很體貼很懂事的。”

這傻兒子到底是高攀了。

江恆拽著爹孃衣袖搖晃著撒嬌:“哎喲,爹孃你們就別擔心了,他對我可好可真心了。他還喊我‘相公’呢,等過段時間他擠出時間過來拜堂,你們見見就知道了。他真的很不錯,可白了。”

江父江母看他提起楊純陽時的語氣、神態,心裡也覺得可能是對他真的不錯。堂堂一個二品大員,能放下身架喊他兒子‘相公’,應該是有些真心在裡面的。張三都不一定能喊江恆‘相公’,怎麼也比跟張三強。而且人家還是正經的聖元皇子,能為了江恆入他們這種小門小戶的族譜,誠心可見一斑。

自家傻兒子性子又野,也愛胡鬧不懂事。江家雖然有些小錢,但是跟楊純陽的身家肯定沒法比,在江家也撈不到什麼好處。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自家傻兒子高攀了。配不上。

江恆原打算跟著爹孃和幾個哥哥一起學學經商,結果從爹孃口中得知龍升鏢局在各個城中都開了分號,保商走鏢價格實惠公道,來返速度又快,三個哥哥都想去外面闖一闖,全都僱了鏢師去別的地方了,一時半會估摸著回不來。

江父江母留給江恆的鋪子經營得不錯,江恆跟爹孃商量著他先跟著掌櫃學接待顧客,熟悉下店裡的流程。等學個差不多了,能頂替掌櫃的了,他爹再教他如何識人用人。江恆沒有意見,第二天就早早起身去了店鋪。

江父給江恆留的店鋪是個雜貨鋪子,不在鬧市區,是靠著城門的一處臨街店面。店一共有兩層,下面一層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貨架,貨架上成堆地擺著各種日用品。二樓隔出一個大灶房,其他地方擺滿了桌椅板凳,賣一些日常吃食和茶水。價格在江州城算是比較便宜的,屬於是薄利多銷的型別。

江家能有今日,都是靠著這家店發展起來的。當初江父江母日子窮苦,江父走街挑擔賣一些家常用品。他就圖個餬口,賣的東西也便宜,人也靈活。時日久了,專門找他買東西的人多了,他就改成在城門口擺攤。再後來就是租了個小門面,又從小門面一點點做大。以此為起點,才有了現在的江家。

也因為最開始做的是窮苦人家的買賣,江家發家以後,江父為了感謝鄰里鄉親多年的關照,專門騰出一層做吃食茶水,第二層其實不賺錢。但是也因著便利和這份實惠,反而成了引流的點,很多進江州城的外地人都專門找他家。也有很多外地的賣貨郎都是在他家進貨。

江父陪著江恆在店裡待了一天,江父樂樂呵呵地招呼人,江恆學著江父的樣子招呼人,但是總是感覺笑得很僵。

江父看出他的彆扭,但是沒有點破。江恆雖說有算賬的才能,但是對與人打交道做買賣很是排斥。這些年來江父想了不少辦法想讓他接觸家裡生意,甚至還試過把張三放到店裡勾著他,但是耐不住江恆鬧騰。後來兩口子一合計,實在不願意就算了,他們在世由他們顧著江恆。日後他們西去,就把江恆託付給他的三個哥哥。實在不行就多分給他一些田地,日後靠著收租也能過個好生活。

如今是萬萬沒想到,用張三都沒辦到的事,另一個男人卻辦到了。而且還是一個壓根不需要江恆養的人,也因此可以看出江恆有多在乎那個男人。

江恆有這上進心,江父雖然高興,但是也認定他就是走個過場。

等到店裡關門,江父帶著江恆慢悠悠地往家走。江恆已經很多年沒有陪江父這樣走了,江父看著快跟他一般高的江恆出神,恍惚間又看見那個才將將夠到他腿根,走路非要抓著他兩根手指才肯邁腿的小小江恆。江父驀地一笑,心中感慨時光如梭,歲月易老。

江恆買了一根糖葫蘆叼著,吃了一口酸得他直皺眉。他擠眉咧嘴一副怪相地把糖葫蘆塞到他爹手裡,呸呸吐了幾口,一抬眼就看到他爹未消的笑意。

“哈,爹你笑我。”江恆抬起下巴噘著嘴:“哼!”

江父握緊手裡的糖葫蘆,伸出空閒的那隻手攬住江恆的肩膀:“爹怎麼會笑我的乖兒?爹是開心,一晃眼我的八斤都這麼大了,都要開始養家了。”

江恆的表情忽然變得認真,他瞄了眼江父又迅速移開視線,牙齒咬著下唇,聲音小得就像是飄過來:“爹,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不懂事……”

聲音雖然小,也還是飄到了江父的耳中。江父的眼睛泛酸,他帶著笑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把眼中的溼氣眨下去才開口:“你一直是爹孃眼裡最好的孩子,爹孃沒盼過你懂事,只盼你過得稱心如意。”

“那我現在過得稱心如意,你們開心嗎?”

“開心,你開心爹孃就開心。”

“真的?”

“傻孩子,等你以後當了爹就明白爹孃的心了。”

“可是爹,我要過得稱心如意就不會有孩子。他生不了孩子,他懷不上。”

江父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住,溫馨的親子時光因為這句‘他懷不上’多了絲尷尬。江父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樣一個人物會願意當他兒子的‘媳婦’,江恆聊的順其自然,他聽著卻感到窘迫:“你們……都不打算找女人了?”

江恆重重點頭:“嗯,那是自然都不打算找了。既然我們過在一起,就得相互忠誠。他有我,我有他,還找什麼其他人?要是那樣的話,又何必在一起?”

江父生意場上認識不少人,有一些就好龍陽,但是沒有一人真為了相好放棄娶妻生子。他希望江恆能留個孩子,有後人供養。但是聽他現在這樣講,也覺得江恆說得對。既然兩個人決定在一起,自然是應該彼此忠誠忠貞,不然又何必在一起呢?江恆性子擰,是個較真的性子。他對別人真心實意,當爹的自然是希望對方也能如此待他的。

“他同意?”

“自然是同意的,這不是應該的嗎?”

江父躊躇著問道:“你們商量過這件事嗎?”

“倒是沒專門商量過,但是他知道我跟三哥的事兒,也知道我是因為什麼原因跟三哥分開的。他知道這些還跟我在一起,還用專門商量?”

江父嘆口氣:“你呀,有些事情不是想當然。你現在還小,不知道子嗣的重要,他是皇子,子嗣於他那更是重中之重的重要。你現在要帶著人家回來,還要拜堂入族譜,動靜鬧得這般大,日後再因為子嗣有了嫌隙,爹怕你受不住。”

江恆也是愣住了,皇子不比他們普通人,聽聞他們早早就有人教他們通人事,十二三歲就當爹的皇子也不是沒有。楊純陽年紀跟張三差不多,江恆卻從來沒想過他是不是已經有妻有子,是不是也早早當了爹。如果他有妻有子,江恆做不到繼續跟他在一起,江恆想要的是專屬於他一個人的伴侶,而且也沒興趣加入別人的家庭跟別人共享一夫。如果果真如此,那晚.....就只當是他對不住他,只能另尋法子補償。

江恆當他晚上便因著心裡惦記著這事沒有睡好,第二日也迷迷糊糊。江父早起喊了他兩回他都沒有醒,江父也沒說他,自己去了鋪子。

江母倒是挺樂呵,鋪子雞鳴就要開門盤貨、拾掇準備營業。要是早起去鋪子是來不及吃飯的,閉店回來天就黑了。她對江恆學不學營生沒有什麼執念,江家雖比不上江州城的世家,但是也是大門大戶的商戶之家。就算他這輩子都不學無術,也能讓他衣食無憂。

江恆雖然皮了一點,能惹事。但是沒有不良嗜好,吃喝嫖賭樣樣不沾不貪。山珍海味他吃得,平常飯食也喜歡。

江母親自做了一桌早飯,就擺在江恆屋裡。從做好飯就在江恆屋裡等,想喊他起來吃飯,又想讓他多睡會,捨不得喊他早起。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江恆自己睡飽。

江恆翻身臉朝下在枕頭上蹭了蹭,打著哈欠睜開眼。剛睜眼就看到滿滿一桌飯菜,和坐在桌邊笑望著他的江母。

江恆驀地坐起:“幾時了?”

“快午時了,”江母笑望著他,問道,“中午想吃什麼?娘給你做。”

江恆三兩下胡亂套上衣服,趿拉著鞋邊跑邊喊:“不吃了,我去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