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歸一手牽馬繩一手舉著長矛直指楊純陽,他烏著一張臉,嘴唇緊抿,眼中的恨意彷彿實質般朝楊純陽刺去。

楊純陽坐在馬背上,信馬由韁由著馬帶著他踱步踢踏。他嘴角帶笑,微眯著眼睛嘲諷地開口:“呦~張將軍對我哪來這麼大的恨意?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在裡面。八斤不也讓你帶走藏起來了嗎?嗯?張將軍的恨意何來?”

張子歸氣血不順,江恆撞到棺材上為楊純陽殉情的那幕始終如夢魘般浮現在他眼前。閉眼就是江恆只找到一半的屍身,他夢中都在一遍遍仔仔細細圍著巨石找江恆的下半身,日日夜夜的受折磨。而楊純陽,詐死逃出生天,在江恆為他要死要活的時候,只怕是早就回了聖元國逍遙快活了。居然有臉說江恆是被自己藏起來了,呸!

張子歸握緊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高喊一句:“受死!”就直直向楊純陽衝去。

張子歸身量高體型大,就這麼猛衝過來,楊純陽心中也是一凜。馬上收起這副隨意的姿態,舉起長槍應對。

楊純陽天生神力,單手提著長槍挑開張子歸的長矛,雙方招來招往過了十幾招,發覺張子歸實力依舊在自己之下,又恢復成剛才輕佻的模樣,拿著長槍輕拍了下張子歸的馬嘴,馬匹受疼往旁邊躲閃。

楊純陽彷彿覺得這一幕很有趣,嗤笑一聲,說道:“你告訴我,把八斤藏哪裡去了,我就饒你一命,如何?”

連日來夢魘纏身休息不好,張子歸的狀態已經非常差了。如若不是今日是楊純陽親自上陣,他也不會來。

張子歸拽著韁繩引著馬轉了身,看了看楊純陽身後搖旗吶喊的聖元士兵,耳朵裡雙方士兵的吶喊聲聲聲入耳,都在為己方的將軍加油助威。

他譏諷道:“那些士兵知道你要為了一個男人,饒敵國將軍一命嗎?”

他拿長矛指著聖元兵士,慢慢地隨著視線掃視,突然,他在兵士中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瞬間血氣上湧激得他頭眼發暈發花,他猛地夾緊馬腹,馬吃痛朝前衝去,張子歸的長矛改拿為舉,長矛高舉過頭頂,就要往聖元士兵裡擲去。

張子歸只顧著往前衝,沒留神楊純陽的動靜,待他胸口悶痛時,低頭一看,才看到楊純陽的長槍已經從後刺透護甲,從自己前胸穿出。

張子歸口鼻流血,他的長矛脫手掉到地上,馬匹依舊馱著他往前跑。他費力地扭過頭去,看到楊純陽還騎著馬待在原地,原來他沒有動,沒有追自己,只是投擲卻有這麼大力道,大到能刺透護甲……

失血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血從他的口鼻湧出,張子歸終於體力不支,從馬上滑落下去。緊接著,幾個聖元士兵快步跑來,拿著匕首割下了他的頭顱。

張子歸雙目血紅,眼皮未合,隨著他的死亡,他的眼神變得灰暗,只一瞬間,光彩就從他眼中抽離。一瞬間,一個活人變成了死物。

士兵提著張子歸的頭顱小跑到楊純陽身邊,從馬鞍夾袋中掏出一個布袋,把頭顱裝到了布袋內,又小心繫到馬鞍前方。

楊純陽掃了一眼裝著頭顱的布袋,視線回到張子歸屍身上,聖元國士兵歡呼聲震耳欲聾。士兵牽著楊純陽的馬往己方陣營走去,路過張子歸屍身時,楊純陽吩咐道:“去把他屍身收了。”

兩國交戰,為減少傷亡,都是雙方將領先行較量,戰勝一方士氣大振,戰敗一方則可換其他將領繼續挑戰,或者直接發兵,雙方士兵交戰。

大金朝這邊,大將軍洛虎戰場上中暗箭受傷還在昏迷,副將軍又折在對方將軍手中,一時間士氣潰敗,都沒有鬥志。奈何此時楊純陽回到聖元軍隊裡,接過軍令旗,振臂一揮,高喊:“衝——”

聖元士兵如洪水般湧向大金朝的陣營,很快,雙方交戰在一處,局勢很快明朗,聖元士兵氣勢如虹,直殺到大金朝的營地。

軍醫混在其中,直奔副將軍營帳而去。

只可惜不止他一個人進去,一群人進了將軍營帳,四處破壞,翻找有價值的東西,軍醫內心焦急,乾脆退回門口,看著他們翻出來的東西。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營帳已經被翻了個遍,信件、飾品,甚至張子歸替換的衣服都被人翻出帶走。軍醫看著狼藉的地面,捂著腦袋蹲了下去。

玉章被擠壓硌得他心口發疼,他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目標,卻遇到這麼多坎坷。

只是想要找到江恆的屍身,好好安葬而已。

怎麼這麼難。

蜷縮的人發出嗚嗚的哭聲,楊純陽一進去就看到了抱頭蹲在地上哭泣的軍醫。聯想到張子歸的表現,楊純陽一抬腳踩在軍醫背上。

“張子歸最後想殺的人是你吧?”

軍醫面色煞白,不敢抬頭看楊純陽,大腦裡快速思索著應對策略。

“我派人追查張子歸一路行蹤,追到一處客棧發現整個客棧沒一個活口,再之後就沒江恆的訊息了。”楊純陽踩在他背上的腳用力:“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客棧吧?”

軍醫冷汗直冒,他想再聽聽楊純陽到底知道多少,但是背上踩著的腳力道越來越大,他悶哼一聲,脫口道:“……知道。”

“這一路你都跟在他身邊。”

背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減緩,軍醫被踩得跪趴在地上艱難開口:“是。”

“他去了哪裡?”楊純陽語氣平和,腳上的力氣確是像要把他踩死。

軍醫受不了大叫起來,用力撐起一點身子把懷裡的袋子掏出來往上舉,急急說道:“裡面有江公子送我的玉章,他把我當兒子,你不能殺我!”

楊純陽接過這個舊袋子,拉開繩子,就看到江恆的玉麒麟印章,這個印章一共兩個,他一個江恆一個,拿這個印章可以去江恆名下任意鋪子支取錢財,可以掌控商鋪。

楊純陽收回腳,拿出玉章把舊袋子隨手丟在地上,摩挲著玉章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軍醫並沒有立即起來,背上壓力一鬆,空氣快速灌入受擠壓的肺部,他支著身子不斷咳嗽。感覺稍緩,也沒敢站起來,換了個跪姿回道:“江公子說我以後可以拿著這個去他名下鋪子取錢,想幹什麼都隨我。”

楊純陽眯著眼睛掃視軍醫:“他為何給你?”

那目光讓軍醫覺得如芒在刺,他雙目盯著被隨意丟在地上的舊袋子,雙手在身側握緊:“他說他已經不想活了,也沒有後人,看我可憐讓我當他兒子,把這個給我。還說……還說……”

“繼續說。”

軍醫快速瞄了楊純陽一眼:“他還說你跟他是兩口子,讓喊他父親喊你爹爹。”

“他為何不想活?”

軍醫低著頭眼珠亂轉,抿唇咬著腮肉,再抬頭時眼睛裡多了幾分似真似假的埋怨:“因為他以為你真死了。”

楊純陽的心猛地一縮,當初他料到會有那一出,早早做了準備。只是沒想到他從崖上跳下去後摔暈了,是暗衛救了他,帶著他想方設法一路逃出了京都。等他清醒過來,派人去找江恆時,只得知了江恆帶人去山裡找他,被張子歸帶走的訊息,再之後他趕忙回了聖元,安頓好一切,重新找江恆時,卻再也沒有江恆訊息了。

楊純陽想過江恆可能是被張子歸藏起來了,可能是生病被安頓在某處養病,卻沒想過他生了死志。

軍醫快速說道:“在京都他在山裡找到了一具屍體,以為是你,一頭撞在屍體邊的石頭上,後來被人發現救了下來,張子歸命我救的他。後來一路上都是我陪著他照顧他,他一直想死,可能是因為身邊只有我一個知心人,所以他就收我做他兒子,把玉佩給了我,讓我安頓他身後事。張子歸也跟他說還可以讓他見你最後一面,他才一路撐到那個客棧。在客棧裡他狀態挺好的,我們都以為他想開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趁人不備一頭撞到了‘你’的棺槨上。”

楊純陽握著玉章的手微顫,啞著嗓子問道:“之後如何……”

“那之後他昏迷不醒,張子歸也很生氣,我見他一門心思求死也不是回事,既然認我當了兒子,那我就不能看著我父親死掉。所以就給他們飯菜裡下了點迷藥,趁夜帶著人跑了。只是沒想到被追上了,當時是在那種很窄的崖道上,我們被追上了,混亂中有個大石頭從崖頂滾落,待我穩住身形已經不見我父親的蹤影。張子歸帶隊搜過崖底,沒有找到人。我在他們走後也下去找過,也沒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世外高人給救走了。”

“我想張子歸應該知道些什麼,但是又不敢直接去他軍營,就想著來這邊,等到打敗他們以後,我再來找找線索。”

楊純陽忍不住問道:“找到了嗎?”

軍醫搖頭:“沒有,來翻東西的人太多太快了。”

楊純陽招手喊過一個親衛,命他把所有來過這個營帳的人都集中起來。而後又回身問軍醫:“那個地方在哪裡?”

軍醫快速回答:“離這裡不遠,只兩日路程,快馬加鞭一日即可到。”

“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