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寧絳雪醒來後便沒有再出宮過,太醫囑咐儘量靜養,免得落下病根。

閒暇午後,太陽光也越發刺眼,明晃晃地叫人睜不開眼睛。春華剛洗好了香甜可口的軟條白沙,放在銀色托盤裡黃澄澄一片,看著煞是好看。

夏荷洗淨手後開始剝皮抽核,“公主,今日是特貢的軟條白沙,您趕緊嚐嚐。”

寧絳雪半躺在美人榻上,閉著眼。手裡漫不經心輕搖著蝶貝姆摺扇,“你吃吧。”

夏荷雖然嘴饞,但是也知曉輕重。“公主,這軟條白沙運送過程極為麻煩,送到的時候還是完整掛在樹枝上呢。奴婢們可無福消受。”

榻上的人停止搖扇,“既然如此麻煩,以後便他們不要送了。”寧絳雪本不是奢華浪費之人。

“公主不明白,這玩意兒可是那老賤人最喜歡的。便是皇上也被她饞上這口,還在源源不斷往宮裡送呢,”夏荷陰陽怪氣道,後宮除了皇后能讓她如此討厭恐怕再沒有旁人了。

寧絳雪也不像兒時那般明顯表露出厭惡,她終歸是自己名義上的母親。想到這便握緊了手中的摺扇,恨不得將其折斷,一番掙扎後還是鬆開。懶懶道:“春華,你去庫房把新進貢的料子全部拿來。”

“是。”春華見主子病了這些時日也未曾打扮自己,有了這心做奴婢的自然開心,二話不說便去了。

夏荷小心翼翼地剝著,一顆顆晶瑩的果子玲瓏剔透,散發出誘人的甜香。而後被裝盤在一嶄新的青花瓷盤裡,像是綠葉包裹下徐徐綻放的花。

“公主,請享用。”夏荷隨即將瓷盤舉過頭頂。

寧絳雪緩緩睜開眼,看見那盆果子上貼心地插上了根細小鋒利的銀籤,拿來戳果子防止汁液黏糊在手上。

寧絳雪瞧著端盤人不停抿著紅唇,吞嚥口水的樣子,掩唇輕笑起來。沒有用銀籤,而是直接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個完整漂亮的果子,汁水也被順帶提溜了起來。

“張嘴。”寧絳雪輕聲喃喃。

“什麼?唔……”夏荷抬起頭還未等反應過來,一顆冰涼的果子便貼上了嘴唇,她有些懵。

“公……”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完,那顆果子又靠近一步,像是敵人來勢洶洶即將攻破城門。

“張嘴,嗯?”

夏荷只聽那嬌嬌動聽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鼻尖滿是果子的甘甜和自家主子身上說不出來的好聞的芳香,燻得她頭昏眼花,眼睛裡似乎也冒出熱氣來。

“嘬!”

珍貴的果子就這麼被強勢塞入口中,連帶著寧絳雪一半的手指。只聽“轟”的一聲城門便開啟了。敵人拿著潔白的長槍毫不留情在城內掃蕩,激撒出飛濺的液體。

“嗚……”夏荷喘了聲,急忙吸住,防止弄髒了主子的衣袖。

寧絳雪眼睛盯著面前少女的表情,由白到紅。直到聽見急促而又小聲的喘息,她快不能呼吸,也差不多收手了。

“啵”

手指被抽出來,牽扯出幾縷銀絲。夏荷面色緋紅,身體一軟跪坐在地,還好手中的盤子倒是端穩了。

“下次還亂說話嗎?”一聲嗤笑傳來,帶著些懲罰的意味。

夏荷大腦頓時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自己方才說些什麼,顫聲道:“回……回公主,奴婢知錯,再也不敢了。”

寧絳雪抽出疊放好的手絹,輕輕擦拭,“知道就好,起來吧。”

夏荷連忙低頭起身,耳根子燒得通紅,但也有點害怕。

“公主!拿來了。”春華小跑進門,手裡端著一大批花花綠綠的布料。

“請公主過目。”

“放那吧。”寧絳雪淡淡道,起身前往挑選。

桌上疊放整齊的布料,寧絳雪輕輕挽袖,清亮的雙眸掃視著,停留在各色各樣的面料上。素雅的絹緞、華麗的錦繡、柔軟的綢緞,每一種面料都散發著不同的光澤和質感。伸手撫摸著一塊薑黃綢緞,柔軟如水,細膩如絲。上面繡著金黃色的龍蟒,迎風咆哮,氣勢威嚴,彷彿將要破空而起。

“這塊拿出來備著。”寧絳雪滿意地笑了,繼而接著挑選了一塊絳紫色錦緞,錦緞的紫色宛如夜空中的星斗,璀璨而神秘,讓人心生敬畏。

“這塊也……”

話還未說完便被門外一陣清脆女音打斷。

“美人姐姐!”

夏荷瞪大眼睛,“這!嘉儀郡主?”

“姐姐,你在幹嘛呢?”還未夏荷前去迎接,少女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進來。

病氣消散後瞧著似乎並未消瘦,反而更加豐腴些許,一身紅石榴群倒是襯托得膚如凝脂,美目流轉間充滿著童真,身上散發著春花一般溫暖的氣息。

寧絳雪淺笑,少女已經親暱地挽上了自己的手臂,“我在挑新進的料子,做身新的衣服給兩位哥哥送去。”

“真的?我瞅瞅。”嘉儀郡主一聽也來興趣,奪過寧絳雪手中的紫色布料仔細看了看,思索道:“絳紫雖好,只是二皇子上次百花宴也是絳紫色,未免重複了。”

寧絳雪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少女,未曾想到她竟留意得這般細緻。當日宴會上所說倒是動了真心了。

清亮的眸子在綾羅綢緞上一一掃射,挑選得極為認真。終於,笑意充斥眼底,轉頭看向寧絳雪。

“若問永恆當幾遠,羅蘭之美證無疆。姐姐,這紫羅蘭色穿他身上必定好看。”嘉儀郡主滿是幻想著寧燁穿上這衣服的模樣,兩眼冒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寧絳雪微愣,這樣鮮活靈動的女子不應出身皇家。心中泛起微微苦意,自己何嘗不是一樣呢,恐怕指婚的聖旨也很快會降臨在她身上,丈夫是何等樣貌新婚才會知曉。

嘉儀郡主揮揮手,“美人姐姐?”

寧絳雪回過神,笑道:“嗯,那就這塊吧。”

“美人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嘉儀放下布料,換上鄭重的表情。“即使惹怒皇祖母皇上,我也要去試一試,我的婚姻應是自由的!”

寧絳雪猛地看向她,只見對方眼神堅定,周圍散發著淡淡光芒。心中有個小小的火苗燃燒起來。

“佳佳,你知道紫羅蘭的花語嗎?”寧絳雪悄聲說道,揚起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是何?”嘉儀郡主疑惑道。

“花語是——抓住幸福的機會。”寧絳雪笑容擴大,像是絢麗綻放的紅山茶一般明豔。

嘉儀郡主跟著喃喃,發現有些不對,抬頭看見那笑容瞬間明白了。

“美人姐姐,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了。”嘉儀郡主高興撲進寧絳雪的懷裡嚷嚷著。

“做好失敗的準備了?”寧絳雪看向懷中的頭顱輕聲說。

“當然,絕不後悔!二皇子拒絕我也認了,太子絕不是我心儀之人。”嘉儀郡主聲音幽幽傳來。

春華夏荷二人震驚,自家主子這是要成為幫……幫兇嗎?

一瞧郡主的侍女蜜餞也是一臉苦笑,尷尬地回應她們,果真是同一個主子啊!

自然,那匹布料也被她拿了去,離開之前信誓旦旦要做出最好看的衣裳親自送去。

寧絳雪失笑,這樣也好。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繼續從綢緞裡翻找——一塊湖藍色的緞子,上面繡有銀色的仙鶴。展翅欲飛,羽毛閃爍著銀光,彷彿在湖面上翱翔。緞子宛如湖水柔軟,清澈透明,像極了他。

“加上這匹。”

春華當即領會:“質子殿下當日之事也應當答謝,奴婢這就拿去司衣房。”

寧絳雪將兩塊緞子收入托盤,“不用,皆由我來。”

春華驚了驚,夏荷上前躊躇道:“公主,咱們還是不要與他扯上聯絡。”

“為何?”

夏荷抿了抿嘴,“公主您前些日子生病不知道。質子出事了,當日在寒軒閣附近的小道上發現了一具屍體。大家都認為質子是兇手,已經將他禁足許久了。“

寧絳雪眼神豁然一震,“死的誰?”

夏荷一聽倒是幾分意外,“死的就是當日百花宴上帶頭出言不遜的男子,雖說父親只是個七品小官,但好歹也是寧朝臣子。”還以為公主會害怕,也就壯著膽子繼續說了。“這死哪不好,偏偏死在那地方。除了質子誰會靠近,大家都說是質子心中記恨,當晚歸宮途中才痛下殺手的。”

“荒唐!他是什麼身份,會自甘去害一個小人性命。”寧絳雪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這謊言太過拙劣。”

“公主相信又如何,大臣們一直對質子存有疑心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皇上對此事也不甚了了。”春華經過上次布料一事對這質子印象還是不錯的,出了這事兒後未嘗又不得遠離。

寧絳雪一陣恍惚,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胸口湧起,隨即大喝。

“把太子哥哥的綢緞拿來,一週之內必須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