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行墨閣二樓,一眾文人墨客紛紛聚集於此,好在地方足夠大,百餘人也並不覺得擁擠。行墨閣二樓原本是生產加工的地方,長寬皆數百丈,上方並沒有頂,平日裡便是露天之狀,如今為了上元佳節,韓元斥巨資於上方修建了木頂覆蓋了整個平臺,而木頂之上早早便掛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隨著點燃所有花燈,下方的平臺便亮如白晝。
此時各文壇泰斗還未入場,眾文人墨客皆坐於案前閒聊。
“王四郎,如今唐國推行唐筆,關於唐筆可有高論?”
“唐筆?無非使用方便罷了,在某看來,就是修飾過後的木炭而已,我等文人墨客之高雅,如何會用此投機小道?”
“王四郎此言怕是言重了,既然朝廷推行唐筆,那必有其利,如今很多私塾皆開始教唐筆的行筆之法,某曾修習過一段時日,發現如若掌握其執筆之法,熟練後行筆亦有一番樂趣,不失為一種新的筆法!”
“哼,怕是劉二郎過於懶惰了,行文寫字乃高雅,需平心靜氣,循序漸進,如若連磨墨的功夫都想省去,那便不要在寫字了。何況唐筆質地堅硬,如何能賦予文字之神韻,如何不是投機小道?”
“你……”
“哈哈哈,劉二郎覺得唐筆有可為,而王四郎覺得唐筆無可為,稍後二位郎君可藉此文比比試一番嘛,何必如此爭執。”
就在此時,人群中一陣騷動,一位身形挺拔樣貌俊秀的青年郎君走上樓梯,此郎君身著一身白袍,身側跟著兩名隨從,隨著他緩緩走入中心,眾文人墨客紛紛躬身行禮。而此人也沒有太大的架子,一一笑著回禮。
“頭魁怕是沒戲嘍,柳月升居然也來了,此人丹青之技已達登峰,文采亦是絕佳,唐國吏部尚書柳慎之子。”
“某記得,前兩年皆是這柳小郎君摘得丹青之技的頭魁,如今怕是已至弱冠之年,在摘頭魁為自己添花吧。”
隨著眾人交頭接耳,在二樓的邊緣圍欄處,兩位小郎君靜靜而立,一位身著黑衫,一位身著白衫,並沒有過多理睬其他人的爭執,正在注視下方長安街道的街景。
此兩位郎君生的極為俊俏,面板白嫩,明眸皓齒,甚至比起那些已成名的小女娘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黑衫小郎君稍高一些,觀其年齡均不過舞勺之年。在其不遠處不時有一些小女娘目光投來,看著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不免春心蕩漾,旋即又害羞的將視線移開,繼而面色含春,偷偷觀望。
“雨宸阿姊,我們為何來這裡?還要如此著裝?”
話剛說完,頭上便被輕輕敲了一記。
“要叫阿兄!還有,不要再提名字。”
秦思雨有點委屈,她不想來這裡,她想去猜燈謎拿頭魁,往年她都拿了好多次了,在這長安城也是大有威望,可今日唐雨宸定要拉著她來這裡參加什麼文比,還要偽裝,一點都不好玩。
唐雨宸見秦思雨有點失落,伸出手捏這她的俏臉,微笑著說道:“阿兄發明的唐筆如今在唐國推行受阻,這些所謂的文人墨客覺得唐筆是投機小道,今日我便用這唐筆作畫,便讓他們看看他們所謂的小道如何摘得今日這頭魁。”
聞言,秦思雨更失落了,躲開捏著俏臉的手說道:“也不知阿兄如今學藝如何,前不久大娘曾上太白山,但卻被太清觀拒之門外,老祖說大娘見到阿兄會打擾到他。於是阿孃便在太清觀外留了幾日,遠遠的看著阿兄寅時便開始和老祖一起坐于山巔,風雨不改,子時方歸,大娘回來後便茶飯不思,思雨好幾次看到大娘偷偷哭泣,想必想阿兄想的緊吧。思雨也修習武藝,但這種修習方法思雨聞所未聞,很是擔心,而且思雨好想念阿兄。”
唐雨宸愣了愣,曾經她也想過去太白山找秦北川,但唐皇不答允,偷跑幾次皆被尉遲琰玉抓了回去,剛要在問些什麼,樓梯口再次一震騷動,幾位皓首大儒緩步走上高臺,隨著幾位大儒到來,眾文人墨客皆行晚輩之禮。
這幾位大儒在長安城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皆是當今文壇之泰斗。
韓元走上前躬身行禮說道:“諸位,今日我行墨閣有幸主辦此次文比,首先要感謝我唐國之昌盛,其次感謝諸位賞臉來參加此次文比。此次文比共分兩場,第一場比試丹青之技,第二場比試詩詞。文比之結果由我唐國這幾位文壇大家合議決定,摘得頭魁者可享行墨閣墨筆終身免費之待遇。”
隨著行韓元講完,眾文人一陣喝彩,隨即在一陣鑼鼓聲中,丹青之技的比試便正式開始了,唐雨宸與秦思雨兩人坐在靠邊的位置,秦思雨並沒有作畫,只是坐在唐雨宸身邊靜靜的看著。
秦思雨覺得有些無趣,雨宸阿姊的畫技可以甩這些人好幾條街,那個什麼尚書之子柳月升給雨宸阿姊提鞋都不配,位於上座的那些所謂的文壇泰斗也不配。許久前,皇后便給雨宸阿姊請過丹青師傅,也自稱在長安城中丹青之技絕佳之人,但在見到雨宸阿姊的丹青後自慚形穢,當場便向皇后辭行。在秦思雨眼中,唐雨宸的丹青之技就是無敵般的存在。
唐雨宸坐下後並沒有著急作畫,而是拿出隨身準備好的唐筆,如今唐筆在唐國工坊不斷的完善下,外表並不再是金屬,而是當年秦北川所說的木質,執筆的手感更上一層樓。
唐雨宸緩緩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秦北川的樣子,開心的時候,悲傷的時候,發怒的時候,溫柔的時候。
良久,唐雨宸睜開雙眼,眼神溫柔,拿起唐筆便開始勾勒了起來,手速很快。
秦思雨第一次見到雨宸阿姊用唐筆作畫,頓時來了興致,安靜的坐於一側觀看。
唐筆在唐雨宸手中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和紙面傳來的摩擦聲彷彿傳遞著極其歡愉的情緒,隨著不斷的“沙沙”聲音響起,距離唐雨宸不遠的幾位郎君皆有些詫異的轉頭觀望,見有人在用唐筆作畫,頓時嘲笑般的搖了搖頭,所謂丹青之技,重在色彩,唐筆作畫如何上色?
秦思雨皺著眉頭,她不知道雨宸阿姊要畫什麼,因為根本就看不出來一點!紙張之上佈局很亂!和唐雨宸以前的丹青完全不是一個路數,秦思雨有點發懵。
隨著雨宸阿姊不斷下筆勾勒,“沙沙”的聲音不斷傳來,秦思雨的震驚之色佈滿俊俏的臉頰,她原本以為雨宸阿姊在構思,並沒有開始作畫,但原本紙面上的混亂不堪居然慢慢的凝聚成了一張人臉,而這張人臉她再熟悉不過,無數次入夢之人,秦北川!
隨著愈來愈清晰的人臉浮現在秦思雨眼中,眼眶不由的紅了紅,她彷彿看到了阿兄本人,看到了秦北川在開心的笑著。
為何會如此?紙張明明是平的,為何雨宸阿姊可以讓畫中之人如此立體,如此真實?
秦思雨震驚的捂住嘴,看著已經完成的畫作,淚水再也忍不住,這就是5歲的阿兄,簡直一模一樣,笑起來的表情,笑起來露出的牙齒都被雨宸阿姊勾勒的如此清晰,甚至連每一根髮絲都是那樣的熟悉,!這完全不屬於丹青之技,或者已然超越了丹青之技,這是另一個全新的領域!
唐雨宸做完第一幅畫,輕輕揉了揉手腕,見秦思雨的表情露出玩味的笑容,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秦思雨的頭,隨即換了一張紙,開始做第二幅。
依然是同樣的步驟,同樣的輪廓,同樣的行雲流水,同樣的惟妙惟肖。
第二幅畫中秦北川眼神憂鬱,面色悲傷,甚至眼角的一滴淚水都彷彿是真實的一樣。
第三幅,秦北川面部含怒,眼神凌厲,牙關緊咬。
唐雨宸前三幅畫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準備開始在做四幅畫之時,便不時的有人將已經做好的丹青呈上,經過泰斗的點評後偶爾也會有一些喝彩之聲響起。
唐雨宸並沒有被其他人打擾,坐直身體伸了一個懶腰,頓時曼妙的曲線暴露而出,秦思雨見狀連忙提醒,而唐雨宸則無所謂的揉著揉痠痛的手腕,準備開始做第四幅畫。
正在這時,又一陣喝彩之聲傳來,想必是有上佳之作出現。
此時,幾位文壇泰斗正圍著一位青年郎君所作丹青仔細推敲著。
“王閣老,此百鳥朝鳳之丹青,以為如何?可否評為上佳?”
王熠如今已年過古稀,但身子還算硬朗,在這長安城文人墨客中算是最有聲望的那一批人,也是這行墨閣聘請的閣老。
此時王熠正仔細看著此幅丹青,神鳥鳳凰立於樹木之上,而下方群鳥皆俯首,片刻後渾濁的眼中精光四射,細細點評道:“此圖為鳳凰傲意圖,重點則是突出神鳥鳳凰之傲意,此圖將神鳥鳳凰其神韻彰顯的算是淋漓盡致了,此故不必說。某認為,此圖之妙處在於下方的群鳥,各位大儒請看,凡鳥皆立於下方,俯首於神鳥之威懾,但若單獨看每一隻凡鳥都是有著自身的傲骨,由此更加彰顯神鳥之傲意威嚴。某認為,此丹青可為上佳之作,可傳世。”
待王熠點評完畢,諸位大儒皆手捋鬍鬚默默點頭。
見狀,立於身前正憂慮等待各位文壇泰斗點評的郎君急忙躬身行了大禮,眼中欣喜之色湧出。
聽到王閣老點評完後,周圍的一眾文人皆目露羨慕之色,紛紛上前行禮道賀。
在此上佳作品後,良久沒有再起波瀾,待眾人丹青呈上過半,又一幅上佳作品出世,與此前鳳凰傲意圖可謂是不相上下,引來陣陣喝彩之聲。
柳月升並沒有被喝彩聲擾亂心性,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丹青之中,良久後提筆,坐直身體等待各大儒前來點評,不急不躁,有此心性著實不凡。
諸位大儒行至柳月升桌案前時,皆是對視笑了一下,次子丹青之技師成王熠,前兩年皆摘得丹青之技的頭魁,在文人墨客間頗受尊崇,如若今年在摘得頭魁那邊是連續三年了。
眾人低頭看向柳月升之丹青,頓時眼前一亮。
柳月升站起身,躬身行了大禮說道:“諸位大儒,月升所做之丹青乃上元佳節圖,正是今夜長安之盛景,有勞諸位大家點評。”
“王閣老,還是依例,您老先來點評吧。”
王熠看著柳月升坦然自若的氣度笑了笑,柳月升是他最為得意的弟子,甚為喜愛,但王熠搖了搖頭,隨即對著諸位大儒躬身行禮說道:“月升乃某弟子,此丹青某並不適合做出點評,所以,月升之作,便由諸位大儒點評吧,務必要更為嚴格,以保文比之公正。”
見狀,諸位大儒也是躬身回禮,行禮後便圍住了柳月升之作細細的觀摩起來。
片刻後,一位身形微胖的皓首大儒手捋鬍鬚,連連搖頭嘆息道:“不得不服啊,月升不過弱冠之年,丹青之技卻已達登封,即便是某做此丹青,也不敢言能勝之,某認為,此丹青必為上佳,甚至堪稱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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