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老爹賈赦又幹出這麼一件沒出息的狗屁事,讓賈璉簡直不能忍。

賈家的後人沒出息,也已經是公認的了。

可這一輩兒不如一輩兒沒出息的後人裡頭,挨個兒算一遍,又數著賈赦最不靠譜。

榮寧二府都算在內,誰也沒有賈赦的姬妾丫鬟多。

快五十歲的人了,空掛著個一等將軍之職,一天到晚一件正事兒不幹,只守著一院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瞎折騰,也不怕步了西門慶的後塵。

問題是,賈赦不如西門慶啊。

雖說賈赦出身貴族之家,從小也算是接受過正統教育,這兩點比市井之徒、生藥鋪小老闆西門慶要強得多。

可人家西門慶除了會吃喝玩樂之外,還“使得好拳棒”,跟武松都能一戰。

賈赦行嗎?反正到現在為止,賈璉是從沒見過賈赦走路的時候不用美女攙著的。

再說跟美女有關的事兒,他賈赦也一樣沒有西門慶的本事。

人家西門大官人能讓吳月娘、李瓶兒、王六兒、潘金蓮、宋慧蓮、林太太等十幾個女人喊過“好達達”。

再看看賈赦,跟集郵、收手辦似的,左一個右一個地弄了一群女人放在屋裡,什麼翠雲、翠玉、嬌紅、媚紅、秋桐、春楠、攜蘭、佩蘭一大堆,天天盛妝麗服地擱在身邊,結果呢?只能過眼癮用。

他是貪多嚼不爛,結果導致了廣田自荒。

而這些青春正好就“荒著的地”自然也不肯消停,除了幾個知禮有恥的,其餘的姬妾丫鬟有事沒事就跑到二門上去,跟年輕小廝們閒聊取笑的,每次見到賈璉就更要眉來眼去,甚至還有直接上手挑逗的,搞得賈璉一進賈赦這院子,就跟進了天上人間似的。

更何況人家西門大官人可是個發家致富的好手,別人娶老婆是花錢,人家西門大官人每回娶老婆都賺錢,能發女人財,那也是本事。

你賈赦倒好,賺錢的本事歸零,花錢的本事超能。

現在的賈家是什麼德行?要不是賈璉抄了賴大的家,賈家現在銀庫都見了底兒,眼看著就要靠典當過日子了。

都到了這種日子口了,賈家的大老爺竟然買了個小老婆花八百兩銀子,還用比他更不懂事的玩意兒嗎?

八百兩銀子什麼概念?

榮國公的原配、超品夫人賈母,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是二十兩銀子,八百兩銀子,就是這位國家級別的超品貴婦三年半的工資總額。

劉姥姥說她家一家人一年的花費是二十兩銀子,八百兩銀子,就是劉姥姥一大家子人整整四十年的生活費!

忍不了了!

賈璉氣得一把丟下筷子,抓起外衣就要出屋。

王熙鳳也顧不得頭髮只梳到一半,一把推開平兒,趕上來慌忙拉住賈璉:

“二爺!他是你爹!”

賈璉賭氣道:

“我是他爹!”

便直奔賈赦的院中而去。

這一路上,賈璉越想越氣,走得飛快。

追在他後頭的昭兒只能提著小心一路小跑,跟著來到賈赦的院外。

還沒進院,就聽得花牆之內傳出彈唱之聲:

“紫陌紅塵,繁繁紛紛。

丹青妙手難畫成,觸目繁華如蜀錦。

料應是春負我,非是我辜負了春。

為著我心上人,對景越添愁悶。”

歌聲清越,如黃鶯出谷,情真意切,極為動人。

更有琴聲幽怨婉轉,急如簷下芭蕉雨,慢如天上蕩青雲,輕似蓮花落地,重若巨木催林。

這樣出塵的清音,聽得賈璉也不知不覺停下來腳步。

“喲,這不是璉二爺麼?”

嬌俏柔媚的笑聲響起,賈璉回頭看,確實秋桐正託著一壺酒走來。

秋桐雖然被賈赦收用過,卻並無侍妾名分,之前聽說賈赦要將她送給賈璉,卻被賈璉拒絕。

但秋桐並不怨恨,反倒愈發認定是王熙鳳為人兇悍妒忌的原因,此時一見賈璉,仍是發自內心地十分喜歡,笑道:

“璉二爺來得巧,大老爺今兒為了迎接嫣紅到來,比平日早起了兩個時辰呢。”

聽裡頭琴聲不斷,便又挨近賈璉,小聲笑道:

“這是嫣紅姑娘唱曲呢,二爺一道兒進來聽就是了。

可就是別露出饞相來,大老爺頭三天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呢,這要是叫他看出來了,可有二爺好受的。”

秋桐這人雖俗,話倒是不假。

賈赦無論對什麼,哪怕是天仙,到不了手的時候簡直就活不下去,可一旦到了手,新鮮勁兒最多三天,之後就扔到脖子後頭去了。

等下一回再想起來這檔子事兒,也許是三年後,也許是三眨眼,純抽風。

知道許多事情問賈赦也麻煩,賈璉便問秋桐:

“這嫣紅是哪兒來的?怎麼花了八百兩?”

秋桐一聽這話,登時斜眼恨道:

“人家是從南邊拉來的‘揚州瘦馬’,也不知是偷拐的還是賣了的,不知從多少個裡頭挑出這麼個拔了尖兒的,養到十七歲,又會唱,又會跳,還會琴棋書畫、吟詩作對,比青樓裡的名妓的身價還高呢。

大老爺又不是個有錢大方的,忽拉巴花了這麼一大筆銀子買這麼一匹騷馬回來,過後一心疼起銀子來,還不知要怎麼從我們身上摳摳索索呢,月錢更拿不齊全了。”

正說著話,嬌紅從院裡出來,嘴裡正罵著秋桐:

“這死小蹄子拿壺酒去了這半晌,不知又和哪個不正經的小么兒說笑……”

正瞧見賈璉,趕忙住了口,尷尬一笑:

“璉二爺。”

賈璉隨便點點頭,就進院子去了,拋下嬌紅和秋桐互相咬牙瞪眼。

一進院,只見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正背對自己坐在海棠樹下撫琴。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皓腕如雪,氣質如蘭。

而賈赦正捻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桌上擺著些果品酒盞,一見賈璉,便笑道:

“你小子是聞著味兒就來了?”

賈璉也不客氣,直道:

“如今家裡這個狀況,父親還如此奢靡,叫兒子如何當家理事?”

賈赦此時心情極好,才不肯因為賈璉而壞了心情,便一擺手道:

“你爹我都這個歲數了,有錢留著,還不如花了買開心呢。

再說了,我用的是我的私房,又不是官中的,誰管得著?”

畢竟這是賈璉的爹,賈璉不好開罵,頓了頓,冷冷道:

“既如此,那父親就還是在這院子裡住著的好,免得搬進榮禧堂正院,府裡上上下下都瞧著,反倒不便。”

賈赦聞言,登時起身道:

“別啊,爵產都歸還給大房了,我這還住偏院,不合適啊。

這麼著,這個嫣紅今兒剛送來,我還沒動,就當是我買了賞給你得了。

你一直沒兒子,納妾理所應當。”

“我不要。”

賈璉轉身要走,無意間瞥見了嫣紅的臉,登時驚得瞪大了眼。

阿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