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深知“越是得意越是不可忘形”的道理,向戴權攤手道:

“委實是逼不得已,否則誰願意殺人啊。”

又向安慧仙師道:

“樹鬱罪大惡極,已經伏誅。他帶來的那些人,平素裡也沒少跟著樹鬱為非作歹。

但我想著,既然有仙師在此,一向悲天憫人,素有好生之德,必不忍再多傷人命。不如只擒拿他們回去,交給官府按律處置,不知仙師意下如何?”

安慧仙師驚魂已定,連連點頭道:

“適可而止,乃是大智慧。

你做事有禮有節,章法分明,卻又屢有奇招,凡人莫測,果然絕非凡品。看來了然大師的數術,的確是靈驗得很。”

因為戴權在此,安慧仙師並沒敢說出瞭然大師算出的結果。

安慧仙師又向戴權道:

“今日之事,幸虧有他,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只是經此一事,妙玉在姑蘇是待不得了。

好在我之前同賈公子商議過,他們榮國府新蓋的省親別院中有一座櫳翠庵,可以讓妙玉暫居。

以後這兩個孩子都跟他在京城裡,我在姑蘇鞭長莫及,倒要麻煩老內相多多看顧了。”

戴權趕忙賠笑道:

“仙師是太客氣了,護著小主子,本就是老奴分內的事情。”

他雖然年年都來,也知道安慧仙師必然也能猜到他此來背後的原因,但雙方既然都從不點破,戴權自然就不敢向安慧仙師說出“太上皇”三個字來。

只是他回京之後、將事情說給太上皇的時候,少不得要加上些自己功勞才行。

至於北靜王保薦的這個樹鬱,估計要讓太上皇很噁心一陣子了。

賈璉再從二層上出來,外面的歡呼聲已經平息下來,藍五合哈哈笑道:

“到底是璉二爺,一出手就替姑蘇百姓除了一大害!

我在坊間淨聽說書的說起璉二爺的故事,什麼《孽海白蓮賈公案》啊,什麼《楚留香賈大俠傳奇》啊,如今看來又要添新書了。”

正說著,又見有幾艘船急急駛來,船頭有人高呼:

“賈大人——我們嚴焱嚴大人前來拜見——”

藍五合滿臉不屑:

“官兵幹正事的時候,永遠是慢一大截子。

哼!這幫廢物,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賈璉聽得胃裡直翻騰,心道:

這真是一句帶著味道的評論。

藍首座還真夠毒舌的,有意思。

嚴焱其實有點兒冤。

他一得了德兒的訊息,便已經是馬不停蹄飛奔而來的。

只不過是因為之前樹鬱把知府衙門的三班衙役全帶走了,嚴焱要是不急急忙忙跑去借了團練的兵來,那可就是孤家寡人了。

此時,嚴焱帶著團練的兵丁趕來,一見賈璉船上橫倒著知府樹鬱和師爺查多才的恐怖屍首,登時嚇得臉都綠了,腿一軟,差點兒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這……這事兒也忒大了!

這賈璉的膽子得有多大?當著幾百人的面兒,他竟然宰了知府大老爺和師爺!

他……他咋不上天呢?

賈璉早就料到了嚴焱那副沒出息的德行,微微一笑:

“此事本官自會上奏,嚴大人不必為難。

倒是跟著樹鬱來殺本官的這些人,裡頭有些是並不知情的。

故此請嚴大人將這些人先押回去查清審清,看哪些是事先知道要來刺殺本官的,哪些是並非一道兒來造反的。”

聽他如此一說,那些官兵之中聰明的立刻找到了活路,沒命地放聲大喊起來:

“大人明鑑啊!

小的們當真是毫不知情!

小的們都是被樹鬱給騙來的!”

賈璉一揮手:

“你們不要喊叫!

既然將你們交給嚴大人,你們就要相信嚴大人必定會秉公嚴查。

不會寬縱了哪一個,自然也不會冤枉了哪一個。”

藍五合見自己的任務已畢,便先告辭領人馬退去。

賈璉留下嚴焱認真無比地在清點人數,自己便命遊船趕緊啟動,一路先送安慧仙師迴天妃觀去,之後再帶著其餘眾人都回到了林府。

妙玉也不敢再回蟠香寺,只趕忙叫人回去收拾東西,好隨著賈璉一道兒回京而去。

戴權見賈璉還要在此耽擱幾日,他則不敢久留,趕忙搭船先回京去了。

臨行這幾日裡,妙玉收拾東西,賈璉先是去了兩趟江蘇布政使司衙門,處理了樹鬱的事情,然後就是忙著參加一場又一場的送別宴會。

賈璉心裡有底,但江蘇布政使可被嚇得不輕,心驚膽戰地只能據實上奏。在等待皇上批覆期間,便由同知嚴焱暫時署理姑蘇知府的一應事物。

茱萸本來一心想立馬拉著晴雯幹回在揚州的老本行——逛街購物。可偏偏此時的晴雯沉溺於書畫和刺繡,又急於要仿製出那幅“慧繡”來,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哪裡還顧得上去購物?

於是不甘寂寞的茱萸又改為去磨著妙玉逛街,被妙玉高冷拒絕,還順帶鄙視了一句“俗氣熏天”,氣得茱萸非要去找一盆狗血潑在妙玉身上不可。

正要出門的賈璉看著安慧仙師送給自己的這一對兒寶貝“娥皇女英”,咧著嘴心中無限惆悵:

太上皇和當今皇帝暗中刀來劍往,但明面上還是父慈子孝,可這老二位分別留下的這一對兒“滄海遺珠”,那可是連面子工程都懶得做的主兒,哪個都不懂事兒。

安慧仙師還好意思說這是“娥皇女英”?人家那是賢惠得不得了的姐妹倆,你這實際上是姑姑跟侄女。

要是娶了這一對兒“滄海遺珠”的“壯舉”能算做是效仿古人,都不是比大舜,只能比皇太極,娶了哲哲和哲哲的侄女孝莊。

總不能由著這兩朵奇葩在人家林府裡鬧騰,實在沒轍,賈璉只得帶著茱萸去參加了退休老宰相兼資深老狀元姚謙之為賈璉舉辦的送別宴會。

可憐年過七旬的姚謙之自詡見慣了風浪,就因為說了句“女子無才便是德”,被心情不好的茱萸立馬懟了一句:“男子有德便是才,那你老人家當年還考什麼狀元啊?出家光積德就行了。”

一桌子人都傻眼了。

賈璉用胳膊肘碰了書友先生一下:

“這抬槓小能手是誰家的啊?”

就因為動身晚了幾日,林如海又派人來了兩回,都沒說什麼事兒,只說是看看什麼時候出發。

但賈璉覺得肯定是有事兒,而且應該還不小。

要不林大學問也不至於搞得這麼婆婆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