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娘自從冥府與劉宗一見,一是傾慕他文才,二是傾慕他顏色,加上在她落難之時,難得有人溫語相存,於是便日日思慕。
此次在隆縣再次相見,她更篤定倆人緣份定是上天註定!她想起郭順,也不知此刻他投生何處。郭順為人謹慎,待人溫和;倆人畢竟夫妻一場,只因她生性多情,才會令郭順有此殺身之禍!郭順人木訥呆板,又斤斤計較,比起那劉海星的風流倜儻,處處柔情,一娘當然深陷於劉海星不能自拔!
哪知這劉海星天生濫情做人狠毒,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以至於聽從別人的誣賴把她的命也斷送了。燭火下她正托腮冥想,忽一小妖立在旁道:
“思春吧。”
她回頭見是助她投生的小妖道:“莫要笑人。”
小妖在對面坐下道:“你在想那位劉宗吧?吾觀此人不是一般人等。”
一娘道:“他是冥府陰司。”
小妖驚道:“陰司那是掌管生老病死的差官,他一凡人如何獲得此官職?”
一娘道:“吾那便不知道了!”小妖拿起桌面上桃子啃著。一娘問:“汝不是回城隍廟啦?”
小妖道:“那不是吾的住所,我家在五竹嶺,我真身乃是黃鼠狼。”
一娘笑道:“是放臭屁的黃鼠狼,你沒名字嗎?”
小妖道:“我叫烏盆。”
一娘大笑,她捂著肚子道:“你是溺器。”
烏盆一臉發懵不知一娘為何笑他?他道:“汝為何笑我?”一娘指著炕尾的尿桶道:“那便是烏盆。”他道:“烏盒原是尿桶,吾外婆為何給我起這名!”
一娘看著他又問道:“汝幾歲啦?”
烏盆道:“吾八百歲了。”
一娘驚得睜大雙目道:“你八百歲了,真的,還是糊弄我?妖當真能活這麼久?”
烏盆道:“這歲數在我們妖界是年齡最小的。我五百歲才化為人形”
一娘驚訝道:“五百年才化人形,汝之前一直是黃鼠狼嗎?”
小妖道:“是的,不說了,姐有吃得嗎?”
一娘道:“汝是妖也吃這人間煙火氣?”
小妖道:“當然,吾道行不高,不吃會餓的!”
一娘站起道:“念你幫我投生,吾給你弄吃的。”
她岀了門碰到陳母。陳母道:“深更半夜的汝去那?”
一娘道:“我餓了去廚房看有吃得沒?”
陳母道:“蒸籠有饃。”
一娘匆匆去後廚拿了饃回房遞給烏盆,他接過大口吃著。一娘問:“汝有多久沒吃飯了?”
烏盆舉起三個手指,一娘道:“三日沒吃了!你等等,吾再弄肉來。”
她又出門弄了一盆牛肉,烏盒抓起肉便往嘴塞,一娘坐對面看著道:
“你是妖不能變食物嗎?”
小妖咀嚼道:“吾妖力不足,變出的豈能吃,在這人間處處要錢,吾又沒那金黃之物,就只能到那城隍廟偷供品吃!”
一娘笑道:“那你以後到我這吃,不用再到那城隍廟偷吃了!”
烏盆笑道:“果真。”
一娘點頭稱“是”
烏盆看著她問道:“你與那劉宗生前便認識?”
一娘道:“交往不深”
烏盆笑道:“看剛才,汝可是對劉宗有情?”
一娘便把前塵往事一股腦全說了。烏盆道:
“汝犯的是通姦害人之罪,吾看汝這是一廂情願,吾想那劉宗是正直之人定不肯娶汝!”
一娘神傷,烏盆又安慰道:“你若改了那多情性子,一往深情,說不定也能打動他,算啦,吾替你弄點手法成你之願。”
一娘嘆道:“算啦,不情願之事強迫不來!”
烏盆道:“汝也不要灰心,用點耐心或許能感動他,這剩下的汝還要嗎?”
一娘搖搖頭,烏盆掏出布袋把剩下饃全裝起道:“那吾先走了。”話剛落人便不見了。柳一娘把桌碗收拾好,回房坐下。不表。
話說劉宗來到鐵匠陳三家中,只見陳三婆娘在廚房燒火做飯,堂中掛著陳三遺像。女兒在堂門口哭哭涕涕。那陳三婆娘罵道:
“老子都死了,那害人的劉海星還風流快活著,你留家遲早是個禍害,明日我便找人來把汝賣了?”
那女兒哭得更大聲了。劉宗走到廚房門口打揖道:
“陳家主母,陳三託吾有話帶給你。”
那陳婆驚的站起道:
“他死了還有話託,他都說啥啦?”
劉宗看了眼陳三女兒道:“陳三說叫汝多燒點紙錢給他在陰間使事,還有他說女兒託汝照顧好,將來替她議門好親事,他便泉下有知了!”
陳婆道:“這話當真是那死鬼說的?“”
劉宗道:“一字不差,前日是他託夢於我。”
陳婆疑惑道:“那他為何不託夢於我呢?”
劉宗道:“皆因他亡靈一直在衙門內徘徊,你早日燒些物事給他,好讓他早早脫生罷了!”
陳婆泣道:“這鐵匠鋪一向靠他,他那兒子又不中用!他一走,那還有進帳!”
劉宗拿出一錠銀子給她道:“這先拿著,你止得這一女再勿用惡語罵她——兒子再好,有兒媳便離心啦!”
那陳婆忙點頭稱“是。”
劉宗離了陳家回到衙門,黃都頭忽報一事讓他震驚不己:原來離壽縣二里地外的陳牌村昨夜遭人血洗,全村滅口止得一小兒生還。他問:
“小兒在那?”
黃都頭道:“現安置在公房”
劉宗道:“快帶我去”他跟著黃都頭便走。路上他問:
“黃都頭,這小兒年齡多大?”
都頭道:“不過沖齡。”
劉宗道:“你馬上找個老媽子過來看管。”
黃都頭稱:“是。”他匆匆掉頭走了。
劉宗一人到了公房,只見小兒坐在炕上呆呆看向門口,他並沒察覺劉宗到來,劉宗走近他把身躬下問道:
“你叫何名?”
小兒看向他驚恐後退。他道:
“莫怕,這是衙門,我們是公差,你安全了。”
他睜大眼定定看向劉宗,劉宗又問:
“汝還記得昨夜之事嗎?”
那小兒忽捂著耳朵大聲叫喊,李都頭跑進,劉宗道:
“吾估計他看到全過程了,以後別問他了,免刺激他,這段時間先養在衙內,等結案了把他送“福進堂”吧。”
李都頭稱:“是。”
劉宗岀了門徑直去了仵作房。劉宗剛到忤作房,仵作便迎了出來。
倆人進去,劉宗見地上躺得只有二十具屍首,他回頭道:
“村上其它人等呢?”
仵作道:“有些就地掩埋,老爺說這是同一夥強人所為。”
劉宗一具具掀開屍布來看,每一副面孔既陌生又面善,忽然他看見了一具男屍愣一下心忖道:“為何他也在此?”他道:
“你把屍檢報告拿來我看。”
忤作趕緊呈上,上面屍檢結果幾乎都是一刀斃命,兇手武功不比黃李二都頭差。
他岀了門,抬頭看天已是暮色,便又轉身朝家中去,回家簡單弄了些飯食吃過後,便早早上炕一夢便又站在冥府大門。門內有鬼差岀迎道:
“陰司來啦。”
他快步走到秦廣殿,有鬼差引他到大殿側房,房內案臺上堆滿了小山似的案宗。鬼差道:
“陰司,昨日的死亡人數已整理在案。”
劉宗道;“謝了,汝可出去了。”
鬼差一走,他便翻閱,當中果然記錄了陳牌村人數,其中一名異姓人便是劉宗認識那位;只見他的壽命剛好是昨日寅時。他把本合道:“一村人竟是同一時辰,真莫不過是天命了!”
劉宗認識的這位異姓人叫林一柱,他與劉宗是同門師生,幼時同在一個學堂上學,倆人也興趣相投,後來一日他忽然消失,有人道他看破紅塵成仙道走了。
劉宗又翻了其它案宗,每行每列都記得分明:從出生到亡,生前所做之事;以及所犯之事發配那殿都一目瞭然!他只需按押便可。
他正要按押門口鬼差押進一鬼魂,他抬頭一看原是位年過六旬的老者,只見他撲通跪下磕頭道:
“老爺,小人生前並無過錯,雖沒有錢糧濟貧助孤,可我也沒殺人放火,為何要受此極刑。”
劉宗問:“汝叫何名?”
老者道:“我是汴京人氏,姓藍,名記表。”
劉宗問:“何時至此?”老者答道:“嘉祐八年三月望六日未時到此。”
劉宗翻了一下他案宗道:“你陽壽已盡——不論何種死法也要到地府報到。”
藍記表道:“可為何發配我到地獄受那剜心之痛!”
劉宗道:“你生前雖不至於做惡多端,但可孝敬老母?”
藍記表道:“小人一向敬母,那來虐待母親之言!平日照顧不多,可每次出門我都交待渾家好生看待。”
劉宗道:“汝每日挑擔行商,可曾知汝妻是如何對待汝母親,此話不多說,鬼差押他去孽鏡臺一觀便知端倪!”
老者隨鬼差到那孽鏡臺一觀:只見鏡前老母正端坐在炕頭上哭泣,她年老腳弱行動不便,下身已便溺。藍記表放聲大哭道:
“母親呀!兒對不住你啊!”
半刻之久,門開啟走進一婦人惡狠狠把手中飯盆往老人手中一塞道:
“哭,哭,就只會哭,我真是倒黴——別人的婆婆能擔,能抬,你看你能做甚,拉得一個炕上都是尿。”
說完便摔門出去。老母淚水漣漣口中叫著他兒子名字,心如刀割,泣不成聲。
此時門一關,燈一吹,屋內伸手不見五指。藍記表捶胸大哭道:
“這惡婆娘如此惡毒,可憐我那八旬老母就這樣死了!”
他抓住鬼差道:“吾能見老母一面嗎?”
鬼差道:“她是你老母不想與汝對薄公堂,汝一死,她便投生去了!”
他道:“投生何處?”
鬼差道:“這便不是你我該知道的。快起來該受刑去吧!”藍記表跟鬼差走了。
話說劉宗惦記著林一柱,他把手上案宗處理完,看時辰尚有一刻鐘,他快步走出公房往醒忘臺而去。到了醒忘臺,他找到記事官問道:
“請問有一位壽縣林一柱來報到了嗎?”
記事官道:“同名甚多!不知陰司說得是那位?”
劉宗道:“死於陳牌村的林一柱。”
記事官道:“是有這麼一位,他已過奈河橋了。”
劉宗謝過後匆匆過橋,只見林一柱正排隊喝醧忘湯,他叫道:
“林兄稍等。”
林一柱回頭張望見是劉宗,他驚訝叫道:
“你如何也來啦!”
劉宗問:“你當日為何到陳牌村?”
林一柱道:“我在陳牌村住了些時日,那日五嶺山的山匪一手撐天來,我與他對陣,他露了個破綻便跑,我緊追,誰知他發暗鏢我便到此了!”
劉宗道:“這一手撐天與馮天鵬是何關係?衙門內認為此案與下嶺山一案是同一夥人乾的。”
林一柱道:“馮天鵬,決不是他,上次下嶺山案發時,他與吾正在汴京如何做案?那一手撐天做法都是一刀畢命,下嶺山也是一樣嗎?”
劉宗道:“正是。汝一說吾全明白了!”
林一柱道:“劉賢弟乃是壽縣押司斷案分明,只是這官府大人恐有詢私舞弊!劉賢弟尚未告知我你為何會在此?”
劉宗道:“我白日陽間當差,夜晚陰間當差,這便是我到此緣由。”
林一柱道:“原來如此,那請問劉賢弟我將投生何處?”
劉宗道:“六道輪迴生生不息——只要你不作惡多端,積德行善必投生人道,此事不可洩露,你安心去吧!”
林一柱告辭。劉宗離了分湯臺,正要過奈河橋一老媼迎上前作揖道:
“劉陰司。”
劉宗道:“汝是孟婆。”
老媼道:“正是。”
劉宗驚喜道:“吾來這醒忘臺兩次了未曾見你真容!今日一見果然是仙風道骨。”
孟婆道:“你快返陽間吧,此處與人間時辰不同,雞已叫兩遍了。”
劉宗拱手道:“多謝提醒,告辭。”
他匆忙向回趕,只見那孟婆把手一揮,劉宗在半空打了幾個跟斗,忽然一睜目人竟在一片草地上,四處霧濛濛,他不知此處是那?便向前走,越走越沒有盡頭,迴轉一望仍在原地,前面有一仙子走來,她上下打量劉宗道:
“原來是冥府三太子。”劉宗打揖道:“汝認識我?”
那仙子笑笑道:“不認識,汝像吾一故人。”
劉宗問道:“此處是何地方?”
仙子道:“此乃是警世仙苑。”
話音一落,劉宗如跌入萬丈深淵,周邊雲霧飄渺。他大叫一聲睜眼便看見一小孩立在炕前,他坐起驚道:
“汝是何人?為何在我屋內?”
那小孩笑道:“我叫烏盆,柳一娘是吾姐。”
劉宗道:“夤夜私闖民宅的不是強盜便是妖精,吾見汝一小孩有何本事進來,汝一定是妖。”
烏盆道:“妖又如何,吾又不害人。”
劉宗起來道:“我乃冥府陰司,此乃一小妖如何能嚇我。”
烏盆道:“我為何嚇你,只是受吾姐所託給你端早飯來啦。”
他把手一指。劉宗果然見桌上有面碗,鹹菜碟,他道:
“柳一娘為何與你這小妖為伍,汝莫不是幫她還魂的小妖。”
烏盆笑道:“正是,吾姐喜歡你,吾這一看,汝的確俊俏過人!”
劉宗道:“東西既送來,汝還不快快就走。”
烏盆上前道:“由我服侍官人洗漱吧。”
劉宗回頭道:“不用。”
烏盆見劉宗不悅便匆匆出門走了。劉宗洗漱完,吃了早飯出門。剛到衙門便聽道仁宗皇帝駕崩,舉民示哀,劉宗朝汴京方向拜倒在地。仁宗一走,烏雲蓋頂,久旱多時的天下了一場淋漓盡致的大雨,雨下了足足三寸天才變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