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此處不算太偏僻,附近常有宮人經過,小太監沒多久就找了幾個人過來,不然蘇蓮衣這戲都演不下去了。

時間一久,蕭盈輕回過神來難免會發現自己故意裝作不會水,到時只怕更加不依不饒了。

聽到人聲傳來,蘇蓮衣便當機立斷掙脫蕭盈輕,沉入湖中,迅速朝遠處游去。

沒了蘇蓮衣的支撐,蕭盈輕撲騰得更厲害,連連嗆水。

眾人趕來看到公主落水,不由大驚,當下不敢有絲毫耽擱,紛紛跳進湖水中去。

一會兒工夫,便把力竭的蕭盈輕撈上岸。

“公主!您沒事吧?嚇死奴婢了。”

“咳咳……”

蕭盈輕癱軟無力坐在地上,打著寒顫,渾身溼漉漉淌著水,衣裳單薄緊貼在身上,形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宮女們七手八腳扶起她,遞上外衣把她裹起來。

公主的貼身侍女讓其他人宣太醫,安排軟轎前來,吩咐好一切事宜後,她才驚覺岸上和湖面上都沒有蘇小姐的身影,頓時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蘇……蘇小姐呢?!”

眾人面面相覷,什麼蘇小姐?他們過來時湖面不就只有公主一人在掙扎嗎?並沒有其他人啊。

湖面平靜無波,只有驚得四散開來東一隻西一隻的天鵝。

蕭盈輕見此皺了皺眉,方才還和自己一起掙扎著,怎麼不見了,莫非是沉入湖底了?

還未等她開口,她的貼身侍女就慌得聲音帶著哭腔吩咐其他人,“快快快,你們快下去找找,這蘇小姐萬一有個好歹,我們都完了!”

眾人正要跳入湖中時,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隨即是一道焦急的聲音響起,“蓮衣妹妹!”

“殿下,殿下您慢點,等等奴才……”

七皇子殿下蕭巖如同一陣風般趕來,後面是追得氣喘吁吁的小公公。

蕭巖目光迅速掃過現場,急切道,“蘇小姐呢?她在哪?”

眾人連忙行禮,戰戰兢兢回道,“回稟殿下,奴才們不知……”

“她不是落水了嗎?你們怎麼會不知道?”

蕭巖陡然提高聲音,嚇得一應宮人紛紛跪地,“奴才們確實沒見過蘇小姐,我們趕過來就見到公主殿下在水裡……”

蕭巖看向一旁靜默不語的蕭盈輕,質問道,“聽說你和蘇三小姐一同落水,為什麼只有你在這?她在哪裡?”

蕭盈輕攏了攏身上的外衣,冷風吹來,她冷得直打顫,此刻說不清是身上冷些還是心裡更寒些。

雖說明知蕭巖一向不把她這個皇姐放在眼裡,但眼下方死裡逃生,就算是無關緊要的旁人也會問候一句吧,哪怕是表面上的敷衍。

而他一心卻只有蘇蓮衣,對她這個皇姐的死活毫不關心,視線多停留一刻都未曾。

皇家的親情當真是淡薄如紙。

蕭盈輕冷哼一聲,“本宮怎麼知道。”

蕭巖氣急,朝她吼道,“你從前便處處針對她,還把她身邊宮女推下水溺死,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了嗎?”

宮女見殿下逼問公主,眾人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顧不得其他,連忙出聲為公主辯解道,“殿下,蘇小姐和公主都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救上公主後就不見蘇小姐身影,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蘇小姐……”

此時確實不是質問蕭盈輕的時候,蕭巖忙吩咐眾人,再下去好好找找,一定要找到蘇小姐。

眾人連忙應是,紛紛起身再次跳入水尋人,搜尋了一番無果,不敢大意,又去找了侍衛前來大肆搜尋。

蕭巖擔憂不已,他得知婉妃邀請蘇蓮衣進宮賞花後擔心婉妃會為難她,立即趕過來,沿路又聽說她和蕭盈輕落水的訊息。

婉妃至多隻會為難她一下,蕭盈輕卻是會對她不利,輕則重傷,重則要命。

蕭盈輕自小教養在他母后名下,他很清楚以她那瘋癲陰鬱的性情,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便朝蕭盈輕狠狠說道,“你最好祈求她平安無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宮人抬了軟轎過來,蕭盈輕並不把他的狠話當回事,冷笑了聲便由宮女扶進轎子裡。

而這時蘇蓮衣早就遊遠了,她順著水流的方向游去,通向何處只得看運氣了。

游到杳無人煙的地方她鑽出水面,停下來休息,而有人聲和人影攢動的地方她就往水下沉了些,因此一路上倒也無人發覺。

等到她筋疲力盡才找了處沒人的地方,偷偷摸上岸。

得趕緊找個地方,晾乾衣裳。

如今雖是夏末時節,但暑氣未消,倒也不至於受寒著涼。但溼噠噠的,緊貼在身上總歸是難受。

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順著水流來到某處宮殿的內苑,此處靜悄悄的,連蟬鳴鳥叫的聲音都沒有。

她一一摘下繁瑣華麗的髮釵步搖,長髮披散下來,她一邊不緊不慢擰著水,一邊想著待會兒是去拜見皇后娘娘好呢,還是直接出宮回府好。

擰得太過專注,以至於都沒發覺不遠處有一道目光從她爬上岸就一直望著她。

此時的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她擰完溼發,又把身上衣裙的水也擰乾。約摸一盞茶時間,整個人便晾了個半乾。

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她立刻警覺地豎起耳朵,聽著像是朝這邊走來,還不止一人。看了下週圍,並沒有藏身之處,她如今這副模樣還是不要讓人見到的好。

目光落到不遠處草木掩映下的宮殿,看來只能去那邊躲躲了,當下毫不遲疑,提起裙襬便躡手躡腳朝那邊走去。

就在她身影閃入走廊的拐角處時,突然聽到後面一聲厲喝,“什麼人!”

聽著腳步迅速在逼近,蘇蓮衣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心慌不已,前面就是走廊盡頭,無處可躲了。

只要那些侍衛走過拐角,便能看到她,說不定看她鬼鬼祟祟還會被當成刺客。

蘇蓮衣頓時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驀然,一道開門聲響起,那些腳步聲也頓住。

“參見太子殿下。”

“參見太子殿下。”

“何事?”

蘇蓮衣聽到太子殿下時一驚,這裡難道是東宮?隨即聽到那悅耳的聲音,又覺得怎麼有些熟悉?

“卑職方才好像看見一道人影閃過,因此過來察看,不想驚擾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此地是太子殿下書房,太子素喜清靜,一般不讓宮人侍衛隨意進入,連樹上的知了都讓小公公打了下來,就怕吵到太子。

“方才是有隻小貓路過。去別處看看吧。”

“是。”

兩個侍衛恭恭敬敬退下。

沒走幾步,其中一個侍衛撓撓頭,小聲嘟囔道,“怎麼會是貓呢,那身影分明像個姑娘……”

“噓“,另一個侍衛連忙碰了下他肩膀,打斷他說,“太子殿下說是貓,那肯定就是貓。”

“哦~”那個侍衛似懂非懂,不敢多說,端正姿態,繼續認真巡視。

聽到那兩個侍衛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蘇蓮衣還愣在原地。

“他們走遠了,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

清冽悅耳的嗓音,依舊令她著迷。

可此刻,蘇蓮衣心中並沒有一絲一毫意外相逢的驚喜。

他怎麼會是太子呢。此時她腦海中不合時宜想起了昨晚偶然聽到她爹孃的談話,說太子回京了,接下來要防範他對相府出手。

蘇蓮衣一時心亂如麻,站在原地未動。

“還不出來,是想讓侍衛回來抓走嗎?”

他的語調不急不緩,一派閒適悠然。

蘇蓮衣只得收拾好紛亂的思緒,慢慢朝拐角處挪去。

廊下之人一襲玄袍,上繡金色雲紋,腰繫玉帶,面若冠玉,俊朗不凡。

蘇蓮衣方才心底滋生的氣惱在見到他之後也消散個一乾二淨。

於是她故作驚詫,“顧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蕭顯挑眉,反問道,“你又為何在這?”

她嘆了口氣,一副苦大仇深模樣,“我和蕭盈輕起了爭執,不小心落水了,就游到這裡來了。”

“哦?為什麼爭執?”

蘇蓮衣如實說道,“為了搶一隻鵝。你說她堂堂一個公主,為了點八百年前的舊怨,非要殺掉一群無辜的小動物洩憤,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

蕭顯沉默。關於蘇蓮衣喜愛養鵝這事他自然知曉,和蕭盈輕的舊怨他也略有耳聞。不曾想一別數年,才回來沒多久兩人又掐上了。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在這裡?”

蘇蓮衣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他,耐心等著他的回答。

明知故問。

蕭顯微微嘆息,“這裡是東宮,你說我為什麼在這裡。”

“再者,你方才不是都聽到了嗎?”

蘇蓮衣哼唧了聲,“原來你就是我爹最大的政敵。”

“那你這政敵女兒闖入東宮意圖行刺,詆譭公主,本宮是不是該把那兩個侍衛叫回來。”

蕭顯看了她一眼,涼涼說道。

蘇蓮衣氣哼哼道,“我一個弱女子哪有能耐闖入東宮?還行刺你?你東宮的侍衛難道都是擺設?”

“詆譭公主是很大的罪名嗎?小時候我罵她罵得還少嗎?”

蕭顯嘴角上揚,眸子裡也盈滿笑意。

“你仔細瞧瞧這裡,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聽他這麼一說,蘇蓮衣覺得此處確實有些眼熟,方才倉惶逃跑沒注意看,那棵高大的樹以及樹下那塊大石頭,前面是一叢翠竹後面是書房。

想起來了,她以前常來這裡聽太子、呃、聽他念書……

看她越發擰緊的眉頭,蕭顯知道她是想起來了。

“東宮侍衛對你來說不就是如同擺設一般。”

“難怪我每次都能成功溜進來,原來你都知道。”蘇蓮衣恍然大悟。

她很想問,那我以後還能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