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拉近了人們的距離,暫時性的握手言和。

新娘下轎,跨火盆,由喜婆扶著走進東宮的正門。

年輕人歡呼的聲音此起彼伏。

趙傾寒與新娘一起到正堂。

正殿主位上坐著皇上和皇后。

皇后此時是真開心,兒子大婚,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母親身上,都是一生難得經歷一次的事情。

她此刻的臉上笑容滿面,笑容是由心底發出的。

皇上也掩去帝王的冷酷,面帶微笑的看著這對新人。

從一拜天地,到送入洞房,短短的一會時間,卻讓鳳千雪繃著的心絃徹底地放鬆下來了,直到有婢子過來扶她回去,鳳千雪輕輕把手搭在上面。

老皇帝目送新人遠去,隨後眯眼看了看鳳景雲,“妹妹都要嫁人了,你的婚事還要一直拖著?”

鳳景雲的態度不論是對上還是對下,從來都是一樣,“還沒遇到閤眼緣的。”

“依朕看,是你的要求太高了。”仔細算算,老皇帝的身份還是鳳景雲的舅舅,此刻他把自己的身份擺的也正是這麼個位置,問起外甥的婚事理所當然,“前幾年你還可以有理由不娶親,如今病也算好了,再拖下去還成什麼樣子。”

鳳景雲未答話。

老皇帝轉頭看向皇后,“你看看,一點不如他意,都敢給朕擺臉色了。”

皇后淺笑,“景雲以往病痛纏身,如今好不容易身體好一些,你又逼他娶親,他當然不高興了。”

“合著都是朕的錯了?”

老皇帝氣笑,掩唇咳嗽了兩聲,又喝了一口茶才罷,“算了,朕不討這個嫌了,安寧的婚事也耽擱那麼久了,也確實不能再拖了,皇后你多上點心。”

說罷,皇上便起駕了。

皇后倒是沒有立即走

“你父親今日怎麼沒有過來?”

定南王和已逝的定南王妃是極其恩愛的,所以對兩人的女兒也是極其疼愛,但是今日女兒大婚,卻沒有見到他在場。

“景熙出閣,他心裡不好受。”

皇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跟著嘆氣,“他這些年身邊也沒有個人,府裡也沒有個像樣的女主人,難不成就準備一輩子這樣下去?”

鳳景雲作為兒子不好評價老子的的做法,府裡如何冷臉,出了門,就是誰也不抖誰的底,“父親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皇后點到為止,準備離開了,但是就在這時,前院匆匆來人,撲通一聲給她跪下了,“皇后娘娘,出大事了!”

……

迎接鳳駕的人跪倒一片,皇后的目光越過一眾人頭,落在穿著鮮豔婚服的鳳千雪的身上。

事情發生在小半個時辰前。

新娘子送入洞房,新郎則去前院招待客人。

屋裡的陪婚丫頭一半是從禮部撥來的人,考慮周到,就恭敬詢問新娘要不要先用點東西墊墊肚子,鳳千雪只擺手,並不出聲,但是不知道是她的行為讓宮婢會錯了意,還是她本身的表達有問題,總之結果就是宮婢去從一側掀開一角鳳千雪的蓋頭了。

鳳千雪做賊心虛,自亂陣腳,一見有人要掀開她的蓋頭,當即就慌了,表現的也有點心虛。

宮裡來的人哪裡看不出異常,當即就把這件事往上報,最後更有話語權的人過來,發現竟然有人膽大到將太子妃掉包,這可是欺君大罪,誰還站的住,馬不停蹄稟告了趙傾寒,和皇后。

皇后匆匆過來,看到鳳千雪那張熟悉的面孔的時候,身體踉蹌了一下,孫嬤嬤趕緊扶緊。

一群人跪到在地,皇后看了看,發現除了一些宮婢和定南王府過來的陪嫁丫鬟之外,並沒有賓客,陡然鬆了一口氣。

趙傾寒的臉色已經鐵青了,他固然欣賞鳳千雪,甚至與其有那麼點還沒有捅破的情意在,但是一個鳳千雪,一個鳳景熙,一個是正兒八經的嫡女,一個是庶出,選誰不言而喻。

再者,庶女成了他的太子妃,也不知道是在打誰的臉。

“千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后的腦子中飛快地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是沒有一個能完美解釋現在的事情。

鳳千雪從被發現的那一刻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少了,她知道這一刻早晚會來臨。

“如果你被發現了,就咬死說你不知道怎麼回事,你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是在婚轎上了,之後又不敢出聲。”紅色的蓋頭將要落下來時,雪姨娘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這些話,雪姨娘的語氣裡似乎有一種決絕,“雪兒,你記住了嗎?”

當時鳳千雪沉浸在即將嫁給趙傾寒的喜悅之中,固然知道最後總會被發現的,但是有喜事在前,再大的顧慮便也算不得什麼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能把人轟瘋的激動過去,留下來的都是心驚膽戰。

鳳千雪手心裡都是汗水,她開始想這件事的後果,無限放大,突然整個人都被恐懼包圍了。

死路一條。

欺瞞皇室,藐視威嚴。

她和她娘活不成的。

鳳千雪忽然閉上眼睛,身上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走了一般,她頹廢地坐在地上,“是我娘……”

……

定南王府。

雪姨娘交代完最後一個婢子,打發她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梳妝檯前,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定南王送的首飾。

那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簪子,但是雪姨娘卻彷彿愛不釋手一般,捧在手心裡,視如珍寶。

定南王走進來,拉開椅子坐下。

雪姨娘只專注在自己手裡的東西上,“王爺還記得我第一日來府裡的時候嗎?”

定南王沒有搭話,但是雪姨娘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她的記憶回到那一天,“你不知道,太后告訴我,讓我以後都跟在王爺身邊的時候,我有多開心,但是隨後太后又告訴我,到了王府後,我要把王府的近況遞迴宮裡,那時候,我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抗拒,我不想那麼做。”

“然而來了王府之後,我發現,我到底還是不敢違逆太后,她太知道怎麼捏著我的七寸了,於是我不得不妥協,隔一個月便往宮裡送一次訊息,但是都是些小事,第一次送信過去,我唯恐太后不滿意,因此一整天寢食難安,過了幾天,一直沒什麼事情發生,我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漸漸的膽子也大了,送的訊息越發的敷衍。”

“我一直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管理著後院別有用心的女人,打理著府裡上下,世子雖然對我不待見,但也只是無視而已,但是王爺開始扶持先王妃身邊的一個婢女,由著她與我作對,我便開始不平,甚至報復性的往宮裡遞過好幾次訊息,我那時想將府里根本就沒有鳳景熙這個人的事情說出來。”

定南王看著她。

那種眼神太過陌生,像是凜冽的風,割著雪姨娘的眼睛。

雪姨娘心中又是一痛。

比起他的心中數年如一日的愛著那個女人,那麼多年,她在他的心裡仍然沒有一席之地這件事更讓她無力。

雪姨娘苦笑一聲,“但是我又改了主意,我知道,如果我那樣做的話,你一定會不高興,知道你暗地裡在找那個孩子,我也讓人去找,就是想為了幫你達成心願。這麼多年,我自認對王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雪兒也是你的女兒,她就這麼一個願望,不知道能不能求王爺允了這一件事。”

定南王看了她一會,“你想好了?即便我不追究什麼,你能保證宮裡會任由這件事錯了而不糾正?”

雪姨娘的眼睛溼潤了,“只要王爺先點頭,至於宮裡,不拼一拼,怎麼知道沒有可能。”

“我會當作不知道。”

他應的很容易。

雪姨娘一早就知道定南王實際不希望鳳景熙嫁入東宮。但是他應的那麼容易,還是讓雪姨娘有些意外了,他對她,還是有一些情意的吧。

雪姨娘的時間算的剛剛好,定南王一答應,宮裡請他進宮的人就來了。

皇家的兒媳婦弄錯,這本來就是沒有臉面的事情,誰也不敢聲張,只是在撥亂反正之前,還要找出來一個人為這件事負責。

定南王進宮,在宮裡待了近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後,一道降罪的聖旨送出宮。

未免損害皇家顏面,聖旨中只道定南王府鳳景熙身體虛弱,無法為皇家繁衍子嗣,先帝在時,也沒有料到這一種情況,為顧以後周全,由定南王府鳳千雪替其嫁入東宮。

這是明面上的說法。

懲戒雪姨娘和鳳千雪的事需要避人耳目,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又有太后那邊的人出面,母女兩個到底都留了一條命。

雪姨娘受了重罰後,就只待在自己院子裡養傷,連和蘭姨娘鬥法的事情也不做了。

這峰迴路轉的婚事讓百姓們掛在嘴邊將近一個月,隨著各小國的人陸陸續續離京,又有新的熱點覆蓋舊聞。

鳳千雪代替鳳景熙嫁入了東宮,這鳳景熙的婚事就空出來了。

雖說鳳景熙一直身體虛弱,但是定南王實在是高門大戶,把人娶回去擺在家裡當一個花瓶供著也是有不少人心甘情願的。

第一個月沒人敢上門。

第二個月就漸漸的有人了,甚至私底下還有不少人開了賭局猜測鳳景熙這朵隨時可能會敗的花最終落至誰家。

雲清音也被問到了這樣的問題。

在送西岐的二皇子西明朗離開時,對方一臉的對離開燕朝京城這麼好玩的地方的不情願,一面又饒有趣味的問著雲清音這個問題。

他說,“你們燕朝真有意思,那明明就是鳳千雪偷偷代替鳳景熙嫁入了東宮,結果卻變成了皇上主動換的人了。”

然後他又話音一轉,回到這件事的女主角上,“說起來,我來京城這麼時間,竟然還從來沒有見一面這位傳說中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的鳳景熙小姐,這麼一個嬌弱的人兒只怕嫁不了普通人了,普通的人家哪裡能養好她,雲郡主覺得呢?”

西明朗自覺得一頓飯的情意,自此就和雲清音是一路人了,因此時不時上雲府拜訪,對沈大人的冷眼也只管一笑置之,厚臉皮厚到只要沈大人不讓人開口轟他出去,他就能一直在雲府待一整天。

雲清音還惦記著回去哄沈沈岸秋呢,可沒空在這裡陪他聊這些話題,“再金貴的人家也得讓人家景熙小姐心裡願意啊,你突然對她這麼好奇,難不成是也有心思?”

西明朗笑道,“這麼明顯嗎?”

承認的很大方,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他說,“我來之前,母后就催著我娶正妻了,但是我感覺那些女人都沒什麼意思,好不容易覺得雲郡主不錯,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我無意做那插足別人感情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雲清音無話可說,“祝你得償所願。”

西明朗點點頭,照單全收了,“我回去的這段時間,你幫我好好盯著,萬一景熙小姐真要和人成了,你就幫我攪黃了。”

“……”

“你那是什麼眼神?”西明朗理由挺多,“要不我回去問問沈岸秋?估計他挺樂意幹這事,能解決掉我這麼一個大麻煩,多好。”

“你自己留點人在這裡不就好了,幹什麼還非得讓我給你盯著?”雲清音覺得這是個麻煩。

“我相信你啊。”西明朗燦爛一笑,“你放心,我若是真能抱得美人歸,自然不會少你的好處的,作為交換,我可以先替你照顧著西岐那邊的生意。”

雲清音不為所動,“你還沒有見過鳳景熙,就知道她是美人?”

“這還用懷疑嗎,鳳世子容貌無可挑剔,定南王也是好看的,父親和哥哥都好看,沒道理妹妹就見不得人了。”

西岐的年輕丞相已經在催了,西明朗便飛快地說,“雲郡主,那就拜託你了。”

西明朗翻身上馬,瀟灑的揮了揮手,往儀仗隊的方向去了。

雲清音回了雲府,從管事婆子那裡問到沈岸秋在哪裡,便徑直過去了。

琴音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調子時高時低,緩急交替,平白的給人一種疾風驟雨之後陡然轉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