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多,是他不曾參與過的她的過去,她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對別人產生了深層次的信任和依賴,甚至勝過對六年前的他,這六年,她的生活裡關於他都是空白。

是他自己作的,有什麼辦法。

顏繼打一根菸,強壓住心中酸澀,看著她為夏詩吃醋的嬌憨模樣,繼續跟季禮打趣:“大機率是的。”

沒心思回應,季禮從顏繼手邊煙盒裡抽一根菸,打上,暗自決定改天好好找夏女士算一賬,飯後一根菸,快樂似神仙,季禮享受完一個月以來久違的放鬆,才想起還未安排好對面人的去留。

“你怎麼還不走?”

顏繼正隔著煙霧專心致志看她,他愣了一瞬,反應很快地說:“那會兒電話裡跟你說過了,是關於商量分手費的事。”

平常西裝革履頻繁出現於各大財經新聞的人,這會兒坐在她的對面,穿著一身白色衛衣衛褲,平常梳上去的劉海正溫順地耷拉在額前,露出一雙黑到幽深的眼睛,而這對眼睛,正目不轉睛看著她。

神態怎麼跟魏子述那隻狗有點像。

季禮額角一陣抽痛,避開跟他對視:“你說分手費給少了?”

“嗯,”顏繼坐直身子,聲音嚴肅,跟平時在談判桌上沒兩樣,只不過這次,他是弱勢方。

“你給的40萬怎麼算都不合理。”

季禮強打起精神問:“怎麼個不合理法?”

顏繼:“我們從相遇到......不在一起,將近十個月,304天,每天按照市價一萬算,怎麼著也得三百萬起步。”

心裡覺著離譜到家,但季禮十分有談判精神,“我們在一起滿打滿算五個月,從第一次見面就算起,顏總這心是不是太黑了點?”

顏繼:“可是在我這,就是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

季禮深吸一口氣,再問:“那不知道顏總說的是哪裡的市價?我怎麼沒聽說過分手費這種東西還有市價的?”

顏繼低咳幾聲,繼續艱難又認真地說:“我讓魏子述去查的,市面上的合約男友價日收費1千到一萬不等,我這個條件應該按最高的來吧。”

季禮嘴角抽動,不知作何表情,“那顏總您的意思是想怎麼著?”

“都是生意人,當然是按照市價走。”顏繼回。

季禮頭一次有想打這張臉的衝動,她剋制著,留下一句您稍等我去趟衛生間,然後在衛生間裡瘋狂呼叫裝死的夏詩。

電話打不通,她只好發微信,“借錢,200萬。”

許是知道季禮要強,從不向自己說跟錢有關的事,夏詩的轉賬訊息快的離譜,但她繼續苟著,沒接季禮下一秒就打過去的影片電話,也沒跟她多說一個字。

季禮一頭問號,但看到卡里260萬的餘額,心底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開門出去,繼續坐上“談判桌”,對正悠閒喝茶的顏繼說,“顏總,麻煩說一下您的銀行卡號,我給您轉賬過去。”

聽到她這話,顏繼毫不意外,他隨口報一串數字給她,幾分鐘的等待後,手機沒有收到應該到來的收款提示,“阿禮,沒記錯的話,現在一秒鐘就可以到賬了。”

“收款失敗,資金已沿原路退回”、“餘額不足,轉賬失敗”兩條訊息安安靜靜躺在季禮的手機頁面,季禮牙根都氣得發癢。

見錢眼開見死不救的沈老狐狸,擺明了幫顏繼一起坑她。

裝作看不到她炸毛的樣子,顏繼氣定神閒,給自己續茶,“阿禮,我們之間什麼都可以商量。”

“怎麼個商量法?”季禮冷笑一聲,不跟他裝客氣了,“商量像六年前一樣,我再給您玩弄玩弄,抵了這三百萬?”

“阿禮,我不是這個意思。”顏繼放下茶杯,試圖扭轉局面。

“那你什麼意思?”

“我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的機會。”顏繼放低聲音,試圖握住季禮的手,被甩開。

“我沒聽錯吧,顏總?”季禮索性笑了出來,笑得明媚至極,“什麼叫我讓你光明正大?”

“六年前,是你親口說,你是在玩兒我,現在你裝什麼無辜!裝什麼深情!”

“阿禮,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再叫我阿禮!”季禮上前扯住他領口,使了力氣拉起他,把人往門口推,“我他媽跟你說過,你不配再跟我談感情。”

“現在你送上門來讓我睡,也要看我有沒有這個心情,你顏家太子爺有多牛,在我這屁都不是。”

關上門的那一刻,她再拋下一句:“奧對了,現在不是太子爺了,是顏董。好走不送。”

拿起手機時已經快凌晨一點,頭在鈍痛,冰箱裡的啤酒被她洗劫一空,什麼都沒有了,季禮只好下樓去便利店,買幾瓶紅酒幾包煙,邊拍腦門邊往回走。

季禮住的這片安靜得很,這會兒路上就她一個人,路燈亮的跟快炸了似的,很快到樓下,但她又看到了不久前讓她感到厭煩的人。

指尖跟她一樣閃著猩紅。

半晌對視無言,季禮裝作沒看到,從他身旁經過,徑直刷卡進樓門,一身酒氣還未散掉,她腳步浮虛,跌跌撞撞坐電梯到十九樓,開門。

關門,門關不上。

她習慣性忽視像癩皮狗一樣只知道跟著她又屁話沒有的某人,換鞋,開酒瓶,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直接扛起酒瓶,自顧自喝她的。

片刻後,關門聲響起,季禮身後被一股冷冽的氣息包裹,最近剛剛入秋,天氣仍舊燥熱,身後的人卻像是從冬天來的,讓她陷入了冰火交替的知覺裡。

“沒想到在F市一手遮天的顏總,還有當偷窺狂和跟蹤狂的癖好。”季禮的聲音沒有溫度。

“阿禮。對不起。”回應她的聲音同樣沒有溫度。

“為什麼事對不起?”

“為所有。為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那這句對不起, 顏總還是收回吧。”

後面的顏繼沒有動靜。

季禮轉身用手捧住他的臉,視線模糊,但又看得真切,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面板還是一如既往白得像吸血鬼,眼窩比起六年前更深了一點,眼尾和側臉都透著鋒利,不一樣了,都不一樣了,可是她對這張臉還是會著迷。

總是有讓她忽然想忘記從前一切的力量。

可是她不能忘。

所以,現在這樣就挺好,都是成年人了,談什麼愛情。

想通了,一瞬間,季禮吻上顏繼嘴角,放在沙發上的紅酒瓶被她的動作帶倒,紅酒的澀味兒傳遍了整個房間,她光裸的腿上也是。

顏繼睜著眼,仍由她胡作非為,他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幾分鐘後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向她服輸,眼神由平靜和帶著一絲悲憫,慢慢染上了欲色。

他永遠都贏不了她。

-

九月,建安證券總部遷至F市的訊息佔據各大新聞頭條,一時間,金融界掀起不少風浪,知道季禮曾就職於建安,許多業內人士和記者竟然打聽到了季禮頭上。

季禮也很無奈,她總不能說是因為建安董事長夫人在F市賴著不走,所以董事長就索性把總部遷過來了吧?

又打發走一位財經記者,季禮揉著太陽穴,躺在沙發上曬太陽,安倩頂著孕肚敲敲門,在她桌上放一杯咖啡,季禮往右挪動幾下,示意她坐。

安倩已經懷孕快五個月,孕肚非常顯眼,季禮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淡了幾分,空洞地看著窗外,問道:“懷孕是不是很辛苦?”

“嗯,但也要看每個人的體質,”安倩摸著肚子,笑著說,“不舒服一定會有的,這期間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和情緒。”

“不然很容易產前抑鬱的。”

聽到抑鬱兩個字,季禮心頭一陣疼,半晌,她緩過神來,還是那副散漫的樣子,“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不用特意來請假。”

安倩不好意思地笑笑:“季總,今天週五,是我這周第一天上班。”

聽她這話,季禮也笑了出來,“那就行,以自己身體為重。”

“奧對了,這個請柬是肖經理讓我帶給你的,說老闆臨時有事,安排你務必去參加。”安倩把請柬放她桌上,起身離開。

臨出門時,安倩又回過頭來說:“好吧,其實老闆不是臨時有事,他就是跑去巴黎泡妞了,肖經理讓我別告訴你。”

季禮失笑。

知道她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安倩安心挺著肚子離開。

深藍色請柬上是季禮再熟悉不過的標誌,她隨手翻開,內頁寫著簡短的一行字——建安證券喬遷晚宴。

這封請柬, 她已經收到三份了,這是第四份。

晚上八點,F市中央區,京華國際大酒店門口,聚集了幾百號媒體記者,紅毯上閃光燈不斷,陸陸續續出現了各路明星,小花大花影帝影后,以及壓軸出場的金融界大佬們,前面光走紅毯就花了兩個小時。

社交媒體上接二連三的營銷不斷,爆出的緋聞更是勁爆,明星和背後資本的混亂情史,夾雜的愛恨糾葛,精彩紛呈,當然,排在第一位的“爆”還是建安證券董事長夫人首次現身並官宣懷孕的新聞,瀏覽量上億。

季禮是從後門進去的,她穿一身黑色露背旗袍,妝容精緻,頭髮挽了上去,腳上踩著一雙12厘米的黑色細帶高跟鞋。

她打了輛出租,在晚宴開始前五分鐘才進入會場,一點秋風都沒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