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

上輩子顧聿摧毀了他的一切,折斷了他的翅膀。

荒唐的用一個電子腳銬將他囚禁在冷清的別墅裡,一關就是五年。

先不論幼清和多寶的事情,光想想那些年顧聿對他做下一切,陳澤安就難受的心口發堵。

上輩子的那五年以來,他依戀過、感恩過、絕望過、麻木過。

既然帶著記憶重來一世,那麼那些屈辱和絕望又能如何化成一片虛無,又如何能夠塵歸塵、土歸土。

於是陳澤安眯著眼看著遠方,覆在落地窗上的右手攥成拳。

既然重來一世……

而他身後的顧聿卻是微微仰著頭靠在牆上,略微有些痴迷的看著他的背影。

或許是臥室裡昏暗繾綣的原因。

兩人只能聽到彼此低沉纏綿的呼吸聲。

一時間靜的落針可聞。

顧聿心裡想,上天當真給他了一個好大的驚喜。

讓他能再親眼看一看他的陳澤安。

而不是像那天大雨滂沱的夜裡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陳澤安義無反顧的跌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湛藍深淵。

沉浮消失,再也不見。

也是那一晚,顧聿意識到了陳澤安好像也是會扔下他的,也是會反抗的,亦是會逃離消失不見的。

他從沒有那麼清晰的認知到陳澤安在他心裡的重要性。

冥冥之中……

不知何時已然成了在他心裡比一切都還要重要的存在。

也是能讓他割捨掉那麼大一個顧氏集團、心甘情願殉於深海的存在。

顧聿想到這裡,心裡不禁泛起一絲細密的疼痛。

它順著血液蔓延,眨眼間填滿了他的胸膛。

陳澤安這五年好像將他哄的太好了。

好到他後來竟是撕下了人前的偽裝,像是解開了封印一樣在陳澤安的身/上肆意妄為。

陳澤安又何時像現在這般對著他反覆露出過獠牙。

這種情緒的反||差讓顧聿感受到了窒息般的難受。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真的很想陳澤安永遠的呆在他的身邊。

可是他害怕了。

顧聿好怕那段海邊發生的一切這輩子又會真真切切的上演一回。

上天並不會時時刻刻的眷顧他,也不一定會給他第三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於是,失控的感覺瞬間滂沱四海。

就在這時,陳澤安懶散的轉過身,背對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逆光下,他靠在落地窗上,面容隱在陰影之中。

顧聿的神情被他完完整整的收入眼底。

於是陳澤安萬般複雜的盯著眼前之人:“怎麼辦呢聿哥……”

“現在我光站在這裡,那些記憶就鋪天蓋地的湧來。”

“那些屈辱像是刻在我靈魂上……生生世世都無法磨滅。”

顧聿收斂了幾分情緒。

他下了床,深深的看了一眼微微發著抖的陳澤安:“出去談談。”

語氣不容置喙,似乎還習慣了像上一世那般高高在上。

“好啊。”

陳澤安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那咱們就好好談談。”

說這話時,他看著顧聿的目光洶湧灼灼。

彷彿像是隻隨時會反撲將主人撕咬碾碎的獵物。

陳澤安跟在顧聿後面走出臥室,來到了客廳裡。

客廳敞亮的燈光碟機散了二人身上的倦意,顧聿從保險櫃裡翻出了一個泛黃的合同,推到了陳澤安的面前。

然後將鋼筆遞了過去。

“小安,我們解除合同。”

“你在這裡籤個字,以後你就自由了。”

陳澤安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一改前五年在顧聿面前的正襟危坐,陳澤安鬆鬆垮垮的靠著椅背。

桌子上的保溫壺裡還有張媽剛泡好的茶,他指尖微顫的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

茶杯放在嘴邊,氤氳起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臉。

很燙。

於是陳澤安又默默起身,在旁邊的櫃子裡翻出了一包煙。

他的手有些抖,開啟香菸盒顫顫巍巍的腦子亂的不可開交。

顧聿默默的看著陳澤安坐在那裡開了三四次才將香菸拿出來,火機也點了好幾次才擦出火苗來。

只見陳澤安猛吸了一大口,夾著煙的手微微發抖:“你這又什麼意思。”

顧聿在他的對面坐下,顯得很是平靜。

“上一世你讓渡出了所有權利,怪我,沒有履行好對等的義務。”

“你可以從這裡搬走。”

“我會繼續負責陳幼清這輩子所有的特效藥供給,算是對你…上一世的補償。”

可那輕飄飄的補償兩個字,彷彿觸動了陳澤安的某根神經。

他瞳孔狠狠一縮,眯著眼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是。”

顧聿閉了閉眼,喉結微微滾動:“至於C藥劑,我會讓人去制解藥。”

“但我承諾你,在C藥劑的解藥製成前,你可以以任何理由找我,可以是心情不好,可以是想發洩,也可以是想……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他的聲音倦沉嘶啞,像溪水捲過鵝卵石畔,溫柔至極。

“我會給你八千萬的補償費。”

“小安,只要你可以好好的活著……”

他這番話說的艱難而又苦澀:“我支援你的所有決定,也會做到從你的生活裡消失。”

顧聿垂眸看向那灑落在地上的菸灰,神色黯淡:“我鄭重的向你道歉。”

可真正聽到這番話,陳澤安並沒有一種解脫的爽快。

正如同鮮花被囚禁在了花瓶裡,他右腳腕上那冰冷的電子腳||銬一戴就是五年。

那五年裡,除了一開始的那段溫存,他陳澤安就像一隻在旮旯角落裡苟活的臭蟲。

他的窒息他的求救他的崩壞……在一個又一個日子裡無情凋零。

如今顧聿慷慨的給予了他一個撥開雲霧的機會。

可他卻覺得可笑,甚至憤怒到發狂。

陳澤安唇角微微勾起,摁滅了猩紅的菸蒂:“你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往後餘生誰也不欠誰?”

顧聿默了默,他想說他不想這樣的。

可那晚的畫面又鋪天蓋地的浮現出來。

或許只要能夠和陳澤安和解,能穩住他讓他斷了尋死的念頭好好地活下去……

他暫時放了他自由也未嘗不可。

於是顧聿移開視線,一字落下:“是。”

聞言,陳澤安竟是捂住嘴,忽的大笑了起來。

“哈……”

“哈哈哈哈……”

隨即,他的笑聲越發的放肆,下一瞬鼻子卻是猛地一酸:“聿哥,可是我並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