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他的老情人白蘿蔔。兩年不見,他變成一根秋天的枯枝,而她還是那樣水靈白嫩。
李雙林入獄時,白蘿蔔也因介紹行賄罪被判六個月拘役,出來後不甘寂寞,馬上找人滋潤,跟了四毛,名義上是賓館經理,實際是他的情婦。李雙林當然不知情。
“出來了?”白蘿蔔上了一步樓梯與他站在同一梯級,先開口打破僵局。
“出來半個月了。你還好嗎?”他的目光從她的酒窩溜到胸部,就是這兩個該死的球讓他心智迷失,走入歧途。
白蘿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做什麼。看一下四毛。”他不想回答說借錢。
“他想借錢。”不知什麼時候四毛走了出來,在上面抱著左手託著右臂用牙籤剔著金牙,斜斜地俯視著他們。
李雙林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問白蘿蔔:“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是我的助手,不在這裡到哪去?”四毛“噗”地一下吐出了口中的剔出物。
李雙林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了。
李雙林的娛樂城開起來了,還是開在腐敗街。李雙林不愧是李雙林,雖然坐了兩年牢,丟了工作,可他的餘威還在,四毛那種勢利眼只是個別,大多數親戚朋友願意雪中送炭,伸出了友誼的手,打算扶他一把。有兩個女同學,混得不錯,過去暗戀過他,這會得知他有難,主動解囊,並且給予了巨大的精神鼓勵,令李雙林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充滿愛。
李雙林的娛樂城取名為“春城”,推拿按摩、洗足洗澡全來,招集了數十名漂亮的、不漂亮的服務員。李雙林是個活腦子,想得出鬼點子,沒用多久時間就開啟了局面,生意紅紅火火。小城裡那些口袋有錢的,頭上有花帽子的,有空時就往這裡跑。很快,李雙林又威武起來。
後來,李雙成發現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知道了白蘿蔔成了四毛的情人,是聽別人說的,李雙成聽後鼻子吸了一下,咳了一聲,嚥了一口痰,硬是把心裡的不快嚥了回去。
第二件事讓李雙林成了被烙傷屁股的獅子,暴跳如雷。那天晚上,他回家討東西,進了自家書房,看到電腦是開啟的,黃依梅不在,在她的QQ聊天欄中他看到了一些說情說愛的資訊,其中有一句“回味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成了我人生的樂趣。”他如被雷電所擊,一下起火冒煙,怔怔站著,黃依梅從廁所出來,他瞪大眼睛像看怪物地看著她,黃依梅看了一眼電腦,又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什麼都明白了,李雙林指著電腦,大聲叫嚷“把自己裝扮得像個貞婦!哈哈哈哈”黃依梅說了一聲:“我沒做什麼!”一下把電源插頭扯了。
李雙林走上去揪住她的頭髮,像抓小雞一樣提著。嚷道:“我沒有當場在床上抓到你是吧?!說起別人來頭頭是道,自己呢?婊子婆一個!”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玩女人玩到班房裡去了!”黃依梅雙手扯著他抓頭髮的手,兩人扭打成一團。
李雙林“啪”地一個耳光地她打到了地上。
黃依梅坐在地上哭,老母親在外面喊:“又吵什麼呀?”
“玩!去玩吧!看誰能玩過誰!”李雙林一把拉開門,衝了出去。當晚找了一個小姐上床,第二天晚上又換了一個,天天做新郎,黃依梅成了活寡婦。
她說;“離吧,好說好散,誰也別怨誰。”
又說:“我只要兒子,什麼都不要。”
李雙林狠狠地說;“兒子是李家的!休想!想離婚?沒門!沒這樣輕鬆!我在牢裡受罪時不見你來看下我,在外面偷人,你有點良心沒有?!”
“你有什麼理由指責我?你不是早有女人了嗎?!”
“我是男人!”
“男人就是人,女人是豬,是狗,甚至豬狗都不是,是一根草?!”
“古代皇帝有三宮六院,現在的男人幾個沒有點豔事?女人,生來就是相夫教子的!”
“你們男人有沒有想過女人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有思想和感情,有七情六慾的人?忍著巨大痛苦為你們生兒育女,然後像僕人一樣服侍你和孩子,你們把我們當成保姆,就是保姆也要說聲謝謝!你把玩女人,視為理所當然,面對老婆的痛苦毫無半點惻忍之心!你們男人才是禽獸不如!”她像瘋了一樣把床上的被子撕扯著,發洩著.
黃依梅的母親在房裡扯著哭腔道:“你們等我死後再吵好不好?”
李雙林到底玩了多少女人,黃依梅不知,她知道李雙林後來又與白蘿蔔扯到了一起。而對她黃依梅,幾乎就沒正眼瞧過。男人,就是那麼個東西,自己要放火,女人嘛,燈也不能點。
中秋的那天晚上,沒有李雙林的影子,黃依梅又失眠。一個人躺著,看著冷白的月光從視窗流進來,落在桌面上,如一攤冷霜。她感覺心跳不太正常,時快時慢,有疼痛感,有時好像停頓了似的,身上的面板很不適,一跳一跳的, 像渴,像餓,像無數的螞蟻在夾,翻了一個身,還這樣,覆過去扒著,想大聲叫喊,又怕驚動母親與兒子,又翻過來,一隻手放在軀體上,從胸口到下腹,懷著一種悲憫,在身上緩緩地遊動,一寸一寸地,這種輕柔的愛撫忽然喚醒了一種記憶,那是十七歲花季菩蕾初放的記憶,在學校後山那片山茶林裡,眼睛裡噴出火燃的李雙林第一次把自己擁在懷裡,自己少女的純潔玉體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觸控,當那隻潮溼溫熱的大手帶著少男的魯猛與笨拙覆在她某個部位時,青春的花蕾瞬間綻開。那種記憶後來成了一種訊號,李雙林能喚起她美妙的悸動,也正因為迷戀這種感覺,所以在戀愛期間遭受李雙林拋棄後,後來依然選擇留在他身邊。
這樣的感覺多久沒有體驗過了?一年?兩年?如一株夏日太陽下的小草,她感到自己被烘烤著,先是褪成淺黃,慢慢變成暗灰,活生生地,被烤成焦片…
現在,她自己的手撫活了記憶,她把另一隻手放上去,在身體上柔情地、愛憐地遊動,手指每到一處都能感受到它們的渴望與需求,那些指尖觸到的地方非常地柔滑而富有彈性,當她拿捏它們的時候,它們敏捷地向她的心臟與大腦發射一些非常清晰的資訊,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正是盛放的歲月。三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女人正是桔子黃了,橙子熟了,飽滿得熱烈的年華呵,每一寸每一點都帶著甘甜,多麼美好的身體,它們就這麼寂寞著,孤獨而哀傷地寂寞著。
她撫弄著自己的身體,口中發出了不由自主的聲音,這是來自於自己身體的囈語,是呼喚,是呻吟,是哀嘆,是吶喊。
愛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說變就變了呢?沒有半點預兆,不需要任何理由,甚至不需要找藉口,也不需要解釋,在一張床上親密地捱了那麼多年的人,就那麼一下成了陌路,不,比陌生人還可怕,陌生人只是互不相關,而他們之間,有看得見的恨意在流動。
黃依梅睡不覺,頭開始痛,她乾脆起了床,穿一身白色睡衣,趿著拖鞋,下了樓,開啟後門鎖去了河邊,河水泛著清冷的光,冷冷地看著她,她沿著河岸向下走,走到叫幽井潭的地方,這裡每年都有人淹死,因為這裡河道最深,水很乾淨,很多游泳愛好者來這游泳,有人說是因為河底下有暗溝,有人說是有落水鬼尋替身,反正年年都有人在這活生生下去,成一具屍體上來。今年死的是一個女大學生,屍體撈上來後黃依梅來看過,長長的頭髮,寡白的身體,躺在那如活人一般。
黃依梅在那個放過屍體的地方站住了,她幻想自己就是那具女屍,安靜地躺著,一點也不可怕。她好像看到河水中升出了一隻長長的白手,一下一下勾著,在叫她,“下來,下來”,她慢慢向下走去,快要入水的時候,後面有人猛叫,喂!你要做什麼!她回過頭一看,有一個擔菜過身的男人在叫,她一下清醒了,回頭往上走,那人說,你在夢遊嗎?快回家去。她沒有回答,沿著河岸回去了。
第二天,她回憶起前天晚上的事有點害怕,自己若是真的死了,母親與兒子怎麼辦?
下班吃完晚飯後,她打了一個電話給宋清明,說想找他說說話,宋清明答應了,與她在茶館見了面。
“我想離婚。”她說。
“為什麼?”
“過不下去了。”
“離婚不是兒戲,慎重點。”他的電話來了,又有事了。
“我知道。你幫我做下他的工作,我想離。”她想唯有他能幫她。
“勸和不勸離。我只能做你的工作。先往好處努力,多多與他溝通一下。”說完他匆匆走了,有事去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包廂,瞪著無神的眼睛看著滿滿的茶杯發呆。
叫蒼松的網友與她聯絡越來越少,總是隱身,呼他不回。她覺得上網的興趣漸漸淡化,什麼興趣都沒有,幻想死亡是一種樂趣。可她不能死,得給兒子和母親做飯。得挺立著成一棵樹,為他們遮蔭,可她很累,累得像像被抽乾了血液似的,她也想找一棵樹靠一會,哪怕是一秒鐘,可是沒有.她感覺自己是一棵被蟲食空了的枯樹,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她與表妹談心,表妹說:“你要放寬心,為老人和兒子想,儘量忍忍,也許等姐夫年齡大些了就好了。要不,你先去找,找個寄託,以後適當的時候再談離婚。”
“到哪裡去找呢?好男人都有老婆。”她說。
醫院裡有個男同事,比她還小几歲,一直追她,多年了,可她看不上,呆裡呆氣的一個人,看人的目光活像盜竊犯踩點。
後來她又陷入了一場網戀,這場網戀把她從懸崖的邊沿推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