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依梅家與李雙林家隔了十多里,她是騎摩托車回來的,車子寄在山下一位熟人家裡。她下了山騎上摩托朝李雙林疾馳而去。
公公以前在縣城幫李雙林看店子,七十多歲的老人擔任著一個免費保安的角色,住在店子裡,不分晝夜,盡職盡責。李雙林死後老人心力交瘁,回了鄉下。李雙林的妹妹還在家裡,她在廣東一家廠子打工,請假回來的,原來打算辦完事儘快回廠,現在放心不下父親,就打電話過去辭職了。
李雙林的家在山底下,摩托車能直接開到大門囗,她騎的是一輛女式摩托,車速不快,到門口也沒叫嗽叭,就停在那裡,上了鎖,李雙林的妹妹李小琳正在堂屋門口坐在一條矮凳上洗著父親的衣服。見黃依梅來了,叫了一聲嫂子,起了身,摔了一下手上的水珠,說,這麼曬,你怎麼回來了?黃依梅沒有戴任何遮陽的東西,本來蒼白的臉被太陽曬得發紅,額上泌出了細密的汗珠,在太陽下閃光,這樣令她看上去有了幾分生氣。她進了堂屋,探著頭朝兩面的房裡看,問,爸爸呢?
李小琳嘴往裡屋一呶,說,睡了。
黃依梅進到廚房,用飯碗在桌子上的陶瓷茶壺裡倒了一碗茶,咕嚕咕嚕喝了個乾淨,然後搬了一條凳坐到大門口,說,小琳,跟你商量個事。
李小琳又重新坐下洗衣,側過臉看著嫂子:啥事?
你莫出去打工了,到附近找點什麼事算了。
看樣子是出去不成,我已經打了電話辭了。李小琳用兩隻手拿著衣服的領子用力地搓著,那是一件深藍色男式襯衫,衣領己開了花,一些線頭露了出來。其實那種顏色洗不洗都看不出是否髒,李小琳還是認真地洗著。自從母親過世後,父親就自己洗衣服。
保險公司那邊應該陪得一筆錢,到時候拿一部分給爸爸養老。如果爸爸和你在一起,也不增加你的負擔。黃依梅說。
賠得好多嘰?李小琳問。
還不曉得。反正有規定的。
李小琳與嫂子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姑嫂關係還算可以,她知道嫂子的為人,她是外柔內剛的女人,長得秀秀氣氣,說話斯斯文文,其實很有個性和心眼。不過她不是那種很摳門的小氣女人,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哥哥死了,如果有保險賠償金,她也不會獨吞,對父親完全不管不顧,至於能給多少,就不知道了。她猜想是不是是險公司那邊已經有了結果,嫂子回來套他們的口氣。
於是她說,爸爸和你們住也行啊,李勇也能常看到爺爺。我還是得出去打工賺錢糊嘴巴。你知道,兩個孩子讀書,不鬆氣。她拿把盆子去了機井邊,抓住機井的拉手吱呀吱呀使勁把水壓到盆子裡。
黃依梅走過去,幫著洗盆子裡的衣服,說:“李勇住在學校裡,爸爸和我住肯定不方便。我知道你負擔重,經濟上不會讓你吃虧。保險金下來後最和你商量看怎麼辦,反正都給他們祖孫倆,我一分不要。”
李小琳說,我盡力唄。
黃依梅繼續說,我可能要出去進修,如果真去了,恐怕還要請你幫我照顧一下李勇。
要去很久嗎?李小琳停下來,望著嫂子。
還不知道。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如果真去了,你住到我家去吧,到縣裡隨便找個活幹。
到時再說吧。李小琳從嫂子手中接過衣服晾到屋後去了。
黃依梅又進屋走到了李雙林父親的房門口,停了停,又退了出來。然後又進了另一邊的房子,以前她和李雙林回來就住在這裡,不過已經很久是很久前的事了,可裡面的傢俱還整齊,有床,大櫃和書桌,乾乾淨淨,大概是李小琳收拾過了。牆上還掛有一張他們倆夫婦的結婚照,那是他們新婚回家住時,李雙林掛上去的。照片上的李雙林穿著一身白色西裝,戴著黑色領結,頭髮向後梳得晶亮,方頭頭臉,眉眼放光,與三浦友和一個模樣。而自己,黃色的捲髮一卷卷掛下來,披在如雪的削肩上,笑得如太陽下起舞的浪花。
李小琳站在嫂子後邊,說,別想了。話沒說完自己哽咽了。
又說,不知哪個冒良心畜生做得出這種惡事,他全家都會封門死絕。
黃依梅轉過身來,垂著眼皮子,說,我要走了,繞過李小琳就往外走。
李小琳說,你還和爸爸說什麼不?
算了,他在睡覺。
她出了門,騎著摩托頭也不回走了。李小琳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陣。
這陣子,王雅蘭忙暈了,要上班,要給公公婆婆送飯,還要準備職稱考試。上次黃依梅透過了,自己沒透過,被宋清明蹊落了一頓,雖然是開玩笑的,聽到王雅蘭的耳朵裡,給本來冰冷的心情上加了一層霜。人就怕與人相比,王雅蘭不想什麼都不如黃依梅,儘管自己裝作是一個胸懷寬廣得像海的女人,儘管左一聲放心牌老公,右一聲放心牌老公,可女人畢競是女人,女人胸膛再怎麼寬,裝的那顆心裡更多是為一些兒女情長,油米醬醋在勞神,不然為什麼女人們盡對那些愛情片,生活片感興趣?說穿了,就是以男人為中心,以男人為寄託,以男人為生活的意義。把男人看得重,就怕失去男人,就想千方百計守住男人。這是一個蠱惑的世界,蠱惑的女人,蠱惑的風景,蠱惑的潮流,蠱惑的觀念,狐狸精公開在大街小巷勾人,看得見的墜落氣息充斥在慾望的眼睛裡,懸掛在城市夜色中舞動的霓虹燈、所有所有的空氣都在誘惑著本來有不安份因子的男人們,所以很多婚內女人們誠惶誠恐,生怕自家的被狐狸精妖風捲走了。
王雅蘭醫院裡女人們多,三個女人一臺戲,大家在一起難免說話,說話難免議這些話題,在公開場合,大家一般不說自己家的,只說別人家的。這個說某單位張三在外面與歌廳小姐生了個私生子,要與老婆離婚,那個說某單位王五搞辦公室戀情。說著說著,說得自己心裡七上八下,擔心起自己家的來了,回家就偷偷翻男人的手機,找男人談心,實則是套口氣,刺探敵情。大多數時候王雅蘭對宋清明是放心的,不是因為王雅蘭的胸懷,而是因為宋清明的為人。她家男人一是有些木訥,對美女不敏感,二是忙得沒閒工逗女人,三是無錢又無貌,沒有資本。可是這黃依梅,是王雅蘭的心上的一根軟刺。
她家宋清明儘管不是個花花腸子,可他的心裡頭有黃依梅這是千真萬確的,他自己親口說過曾經喜歡過她。也許他不會與黃依梅怎麼樣,可她還是不願什麼都輸她一截子,那會輸了自己的心情。所以這一次,她無論如何要考上。
下午下班的時候,在廳子裡碰到藥房裡小趙,和她一起出來,兩個人同路,兩人說著又說到了黃依梅,小趙說;“黃醫生這會受打擊太大了,剛領了一瓶安定,說是晚上失眠。”王雅蘭說:“這事落到誰身上都一樣。”
小趙問,你家隊長這陣忙暈了吧?
王雅蘭道:“人影子都看不到了,他老孃住院了都冒管起。”
“唉,其實嫁個警察也不那麼好,忙得要死,要想讓他們分點家務怕是很難。”小趙感嘆。
“你還沒嘗過那種味,三天兩天看不到人倒不緊,那些臭衣服,髒襪子到處堆,你要說他,他一句話打發你:忙呀!有時深更半夜手機一響又走人,害得我也睡不好。”黃依梅說著說著心裡真有了怨氣。可不,等下還得去醫院送飯。
“黃醫生家的老公到底得罪什麼人啦?”小趙又問,她想從刑偵大隊老婆嘴中掏點什麼新聞出來。
“誰知道!他呀,從不在家裡講那些事,嘴巴打了封條一樣的。”王雅蘭說。她自己也很想聽到點什麼,可宋清明根本不說,他就那德性,一直那樣,故作深沉,故作神秘,凡是涉及案子的一律不在家裡說,還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紀律!
“看破不破得出。”小趙又自言自語,“要破出來才算數。”
“應該破得出吧,這幾年那些大案子都破了吶,天天忙活,年年得獎,不得白忙乎吧。”王雅蘭言語間有一種自豪感,她家老公這幾年年年代表單位在市裡縣裡領獎牌牌,個人的紅本本也收了一大抽屜了,就是這一點,令王雅蘭有時累得較嗆 的時候諒解了宋清明。
回到家裡,宋清明沒有回來,她媽媽說:“打個電話,宋清明回家吃飯不?”
宋清明不按時回家吃飯是常事,家裡人都習慣了,一般吃飯時打個電話,如果說不回來大家就不等,不過飯菜總是會留的,因為有時他半夜回來還要炒飯吃,他有胃病,不吃飽會胃痛。
王雅蘭打電話過去,宋清明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有事!就把電話掛了。王雅蘭又發了一條資訊:回來吃飯不?好久沒回。她知道,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她家男人一般是正在緊急狀態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