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律師在看守所的會見室裡會見了肖一峰,他穿一件黃色的囚服背心,
鬍子履蓋了大半個臉,眼窩深陷,臉色發青,像個從地窖中挖出的芋頭。見到謝律師時,他苦笑了一下,等著謝律師發話。
謝律師說:“你妻子委託我給你當辯護律師,按規定得由你本人同意,你若接受就籤一下
字。然後我得向你瞭解一下情況。”
肖一峰說:“那就有勞你費心了。”然後在委託書上籤了字。
謝律師跟他講了有關法律,然後要他把真實情況講一講。
肖一峰說:“我沒有殺人。不過也差不多是我害死她的吧。”他把與梅春相識、相戀、分手的過程以及那天送她回去的情況都講了一遍。他說:“她一定是自己掉下山去的,因為恨我,想拉我陪死。也活該,我是罪人,理該承受蒼天懲罰。”他看著桌板,眼睛像兩個空蕩蕩的深洞。
“你跟警察也是這麼說的嗎?”謝律師覺得他說的比較真實。
“這就是事實。我一直這麼說。”
“既然你沒有犯罪,你對警察關押你沒有提出異議嗎?”
“也許心甘情願受罰吧。”他用手支著頭,“我作孽了。人家才二十多歲。”
“你有什麼想法和要求?”謝律師問,她看得出他精神處於極度低迷狀態。
“反正一切都沒有了,由天定吧。”
“我和葉子是好友,她把你們的事都告訴了我,她要我轉告你,無論如何要堅強。”
肖一峰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抬起了頭,問:“她還好嗎?她說什麼了?”
“她很關心你的事,說要我盡最大努力幫助你。”
“我已經沒有臉面對她,也沒有資格再去愛她。我將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沒有職務,沒有家,沒有面子,沒有寄託,沒有心。這幾天我在這裡有時什麼都不想,我甚至想不起我是誰。”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走著走著就丟失了自己。”謝律師在心裡想。
但她口中卻說:“如果你真的沒有犯罪,會很快獲釋的。”
“只怕我會永遠蹲在心的監獄裡。”他苦笑了一下,“謝謝你為我操心。”
謝律師想起葉子託她問的事,就問“你跟這女孩的事誰知道?”
肖一峰想了想,說:“我並沒有帶她在公開場合露面。”其實,他在本地很注意,在外地卻不是這樣,比如帶她去墮過胎,去看過電影,逛過商場。但他覺得沒有講出來的必要,這跟梅春的死沒關係。
見問不出什麼,謝律師離開了看守所。
謝律師從看守所出來後沒有去找林英,而是與葉子通了電話,葉子說在辦公室等她。
來到葉子的辦公室,謝律師把肖一峰講述的情況告訴了葉子。葉子說:“在我的感覺裡,他還不至於墮落到殺人。如果證據不足,他們應該會盡快釋放他的吧。”
“我去跟警察交涉一下。以目前所掌握的證據,他們本來不足以刑拘他。”
“好的。雪峰的那兩名主辦民警是我的師弟妹,你別為難他們,警察辦案
也不容易。他們應該也好說話。”葉子笑著說。她想起凌劍與肖青青,他們離
開家在這裡已待了十多天了。
“他們不為難我就行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律師是警察的眼中釘,避之
唯恐不及。哈哈,你懂。”
“他情緒怎麼樣?”葉子又問。
“壞透了。打擊很大,揹著沉重的包袱,還說沒有臉面對你。看樣子,對
你感情不淺。”
葉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若是他平安回家了,又離婚了,你會怎麼對待他?”
“不知道。”葉子說。昨晚,高思宇還去過她那裡,兩人聊了近三個小時,
非常默契。發生了這些事,她心理上也受了很大的創傷,不禁有些迷茫。“你
說我該怎麼辦?”
“走著瞧吧,到哪座山唱哪首歌。”謝律師拿出手機說,“我得把情況給林
主任通報一下。”她打了個電話給林英,簡要說了一些情況,說,“我馬上去
與警察交涉。你等我的訊息。”
那邊,林英聽了謝律師介紹的情況後,馬上打電話給石宏博,告訴他警
方證據不足。
“簡直是亂彈琴!馬上叫他們放人!”石宏博當即撥通了張副書記的電話,
如此這般一番。張副書記在那端連連說“是”。
謝律師到了公安局,先是找到了劉副大隊長,說明了來意,劉副大隊長
剛剛接到了局長指示:上頭有令,如證據不足,馬上放人。
劉副大隊長叫謝律師稍等,到隔壁房間打了一個電話給凌劍,讓他過來。
他們正在外面調查。
之後他對謝律師說:“謝大律師來了,我得賣個人情,我剛剛與雪峰的兄
弟說了,如果證據不足的話,暫時放人。你稍等,他們一會兒就到。”
“那就多謝了。近來工作忙吧?”
“幹我們這活的,不忙就怪了。”
說話間,凌劍與肖青青來了,劉副大隊長互相介紹了雙方,謝律師說:“二
位辛苦了。我想能不能請你們通融,為肖一峰申請取保候審或解除刑拘?”
凌劍說:“我向我們局領導請示一下答覆你。”
“好的,我等你的好訊息。”
凌劍避開了他們,用電話向單位領導進行了彙報,一會兒,他進來說:“領
導同意解除刑拘。”
“那什麼時候可以辦手續?”謝律師問。
“我已經跟單位聯絡了,請他們儘快辦解除手續,辦好後馬上傳過來。今
天或明天就能辦好,手續到了後我通知你。”凌劍說。
“那就多謝了。”謝律師起身告辭。
“進展不是很順利?”謝律師走後,劉副大隊長問。
“目前陷入了困境。按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沒有什麼有力證據證明肖一峰與李梅春的死有關,本來我們應該可以從查經濟問題入手,經濟上肯定是有問題的,但是我們接到了領導指示,說是如果證據不足就先放人,所以也只能放人了。沒辦法。”
凌劍猛抽了幾口煙,很是不滿。
劉副大隊長說:“只要查到證據就好辦了。”
凌劍說“對他們幾個有關的人那天在雪峰山的停車位置、前後車輛也進行了核查,肖一峰的老婆林英和情人葉子的車與肖一峰的車有五六百米的距離,前後的車輛也查實了,沒有發現什麼疑點。真是惱火。”
“我懷疑是不是李梅春自己失足滾落下去,因為心中怨恨肖一峰,就寫了那麼一張紙,想嫁禍於他。”肖青青說。
“也有可能。”劉副大隊長說。
“那她為什麼不寫肖一峰的名字?”凌劍說。
“也許是愛恨交織,想害他,又不忍。一顆被愛傷過的心有時會陷入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矛矛盾中。”
劉副大隊長說,“我們搞案子搞得多了,得到一些經驗,有時就得用超乎尋常的思維來分析問題。”
凌劍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正說著,手機響起來,一接,是葉子打來的,她說;“師弟,我有一些新的想法。”
凌劍急切地問;“什麼想法?快說!”
“我要與肖一峰談完後才能跟你講,反正他明天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