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和高思宇回到車上,正準備回去的時候,接到了張笑天老婆的電話,
她說張蘭兩口子正在吵架,叫她過去一起勸一下。她叫高思宇送她去張蘭家,
高思宇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葉子想了一下說:“你去不方便,人家不
是什麼好事,是兩口子吵架。”高思宇問:“那我在車上等你?”“估計一下子
解決不了,你先回吧。等下我自己打的。”
葉子到張蘭家的時候,張笑天夫婦和張蘭丈夫的表姐夫劉正濤正在做張
蘭的工作,房間裡一片狼藉,有一些打碎的鏡子、杯子、凳子等,張蘭披頭
散發坐在沙發上哭,看樣子剛剛經過一場大戰。
張笑天對葉子說:“你給好好開導一下,要死要活的,兩口子吵點嘴有什
麼大不了?你們女人之間好說話。”
張蘭是張笑天的堂侄女,是張笑天把她帶出來的。平時經常在他家走動,
關係很好。
“兩口子的事總是講得清的,床頭吵架床尾和。”葉子坐到張蘭身邊,拿
了餐巾紙替她擦了擦臉。
“這日子算是沒法過了!走到盡頭了!”張蘭臉上淚跡斑斑,情緒依然很
激動。
“到底怎麼回事?”葉子想了解一下事實,她知道張蘭夫妻吵架有一段時
間了,張蘭這段時間一直揹著心理包袱,她早就想找她談談心了。
“他在我面前做了保證的,出爾反爾,沒有一句實話,一派謊言!不過了!”
張蘭的兒子,一個四歲多的胖小男孩正站在房門口,瞪著驚恐的眼睛看
著大人們。
“你看你,那麼漂亮的臉都弄花了。”葉子遞了一條溼毛巾給她,又看了
一下房間,問張夫人,“她老公呢?”
“在我家裡。”
“我去找她老公談談。”葉子要張夫人陪著張蘭,她叫了劉正濤去張笑天家,
他們是上下一層樓。
張蘭的丈夫謝廣宇像只鬥敗的公雞坐在張笑天家沙發上,臉上被抓了幾
道傷口,手背上也有血痕。
看見他們進來,他起身叫了一聲:“葉子,不好意思,驚動你了。”
葉子笑了笑說:“你看你,一個當領導的,怎麼連老婆都管理不好,有什
麼說不清的呢?”
“葉子,你不知道,跟她就是講不清。”謝廣宇起身去給他們倒茶。
張笑天說:“你好好坐著聽教育,這些事我來做。你一個大男人,有本事
去外面拈花惹草,就得有本事擺平家裡。搞得雞飛狗跳的像個什麼樣子!”
劉正濤也插嘴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責任,人家女人嫁給你圖個什麼?
不就是你能給她個踏踏實實的依靠?做那些提心吊膽、浪費錢財的事,把家
裡搞得亂糟糟的有啥意思?”
“就是,你看你姐夫就是個典型的好男人,你跟著他學就是了。”葉子說。
葉子認識劉正濤,他是國土局的副局長,她曾經為回水灣地皮的事找過
他,他分管那一線。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是縣書法協會會員,又是戶
外活動俱樂部的負責人,業餘時間常召集大家騎腳踏車四處觀光。
“不是我不想把家庭搞好,她這人太難應付,在家裡吧,老是沒完沒了嘮叨,
嗓門也大,主意又多,讓人受不了。”
其實,張蘭人很好,“刀子嘴豆腐心”那種,好起來的時候幫謝廣宇買這
買那,捨得花錢,幹起活來風風火火,就是一張嘴沒遮攔,情緒來了,嘴巴
就成了機關槍,射得謝廣宇想鑽地洞。這謝廣宇呢,也趕上了時髦,與女同
事來了個辦公室戀情,因為保密工作不到位,在初級階段就被逮著,從此家
無寧日,兩人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
“過不下去了。”他耷拉著頭,一副哭喪臉。
“是你惹事,不好好反思,還怪人家女人!”表姐夫訓他,“女人多點話很
正常,對的就聽,不對的就當沒聽到就行了,不就挺好嗎?誰沒個缺點?”
“我又沒做什麼,頂多也就是發了幾條簡訊而已,她揪住我的這點錯不放
手,天天說要離婚,又不是真的想離,就是不想家裡清靜。”
“你多多開導一下,多安撫安撫,不就好了嗎?心理創傷需要時間。”葉
子說。
“我跟你說,這女人就是要哄,你要是會做男人,天大的事都能平息。一
個真正的好男人即使偶爾到外面玩一下,也絕不會傷害家裡那個真心伺候他
的老婆。哪有像你這樣的?現在,你必須要有耐心,她說,你解釋;她罵,
你聽著,多賠笑臉,多說點好話,多親熱點,到時候自然會好的。”張笑天好
像很有經驗。
“回到家裡就悶得很,生活像一潭死水。加上她一嘮叨,有時真想躲到哪
個沒人的地方去。”謝廣宇不過三十四五歲,卻一副憔悴相,“我們兩個真是
上天點錯鴛鴦譜了,性格差異太大,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分了倒自在。”
“你以為分了你就幸福了?不從自身去找原因,老想著對方這裡不好,那
裡不好,怎麼好得起來?我和你說,不改變自己,和誰結婚都不會幸福!人
是活到老學到老,要不斷自我完善!”劉正濤是個文化人,什麼都能說到點
子上。
劉正濤很注重自我修養,不打牌,不吸菸不喝酒,不愛上那些娛樂場所,
下了班練練書法,騎騎單車,然後陪老婆看看電視。老婆知書達理,兩口子
幾十年相敬如賓,生活安穩,心態平和,活得挺滋潤。最近孩子又考上了清
華大學,上次看中央電視臺在做關於幸福指數調查,他對人說:“我是幸福的。
真正的幸福是身體健康,內心平靜。”
劉正濤又說:“像你們這樣下去,會給孩子怎樣的成長壞境?生活是靠自
己調劑,俗話說‘枕邊教妻’,你先自己做個像樣的男人,再去好好影響你的
女人,我不相信經營不好一個家庭。”
“你與那邊完全斷了嗎?”葉子問,她想這一點也很重要。
“我本來沒與她有什麼實質的事,張蘭這一鬧,她家老公知道了這事後要
與她離婚,他們本來就不好。她希望能繼續和我好下去,所以老給我發資訊。”
“那你怎麼想呢?”
“我有點矛盾。不過我對她說不行,現在我沒有離婚的打算,我得為孩子
著想。”
張笑天說:“你這就不對了,藕斷絲連的,難怪張蘭有想法。”
“我又沒和她做什麼,也拒絕了她,可張蘭就是不相信我。恐怕這一輩子
都有陰影了。說實話,現在的男人在外面玩點花樣的還少嗎?像我這樣乾淨
的怕是不多了,可還是受氣。想不通。”他沮喪地說。
“做人不要看到別人做了什麼自己就非要那樣做不可,要有是非觀,我建
議你多學點好榜樣,活得高雅點、充實點。你也學會講點生活質量。你看我,
我一生只有你姐一個女人,我卻覺得很滿足、很安心。”劉正濤就像一個傳道者,
有機會就喜歡談談人生。
他又說:“你要趕快把這事處理好,別當斷不斷。這件事我和你姐絕對
會支援張蘭。你要和別人比,就比比本事,要學樣就學好樣,那樣去過日子,
我包你過得比別人舒服些。”
“我和張蘭的性格不合也是個大問題。”
謝廣宇認為,自己之所以去外面找點溫暖,是因為夫妻性格不合所致。
老婆是個自以為是的人,茅坑裡的石頭,又硬又臭。
“兩個人不能完全相同,夫妻要懂得包容。你跟你姐夫學學就什麼都能做
好。”葉子插言,“多想想她的好,晚上回去就道歉,然後摟會兒,就多雲轉
晴了。”勸架勸架,就是極盡所能勸和。剛才高思宇打電話過來說來接她,她
說還要半小時,謝廣宇這邊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她想還得跟張蘭說說。
她又到樓上做張蘭的工作。
葉子拿出最大的耐心與最好的口才安撫了張蘭一番,又拿孩子說事,說
得張蘭慢慢開竅了,說:“葉子,實在不好意思,讓你操心。”
葉子說:“誰家沒有點不稱心的事,過去了就當沒發生過。”
張蘭平靜下來了,洗了臉,梳了頭,謝廣宇也回了家。葉子想起回水灣的
事,跟劉正濤聊了起來。
他說:“現在形勢不明朗,你們的競爭對手有很強的實力。”
葉子也知道有好幾家在競爭這塊地,但不知道到底誰的實力較強。她想
向他了解一下底細。
她問:“在這裡插手的有幾家?”
他沉思了一下說:“我不好跟你說得太詳細,不過肖一峰一出問題,對你
們很不利。他們內部有分歧,他一倒臺,如果換上的人再插手這件事,你們
就很被動了。”
葉子從他的弦外音中聽出城建那一塊還有人在插手。縣城這麼小,肖一
峰的事已經被大家知道了,葉子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也不便去打聽。
她沒多說,與大家告辭了。
下樓的時候,高思宇已經在底下等著了。
他說:“火滅了沒有?”
“明火滅了,硝煙還在。不過問題不大,不會引起火災。”
“家務事還得別人來斷,未免生活水平太低了。”
“當局者迷,進了死衚衕出不來,經過旁人一引導,豁然開朗了。”
“為了什麼事吵?”
“男的有預謀出軌,還沒有達到目的就被擒獲,結果是出軌未遂,羊肉
未吃沾一身腥,一樣被追究了,哈哈。”葉子用法律術語說,然後兩人哈哈
大笑。
“你說,現在不想出軌的本分男人能找得到嗎?”她之前勸張蘭說,好男
人有的是,這會兒,反過來問高思宇了。
高思宇說:“你記得張愛玲說的‘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
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
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
口上的一顆硃砂痣’,這話是有道理的,審美疲勞與求新符合人性,但你要堅
信沒出軌的男人有的是。”
葉子說:“但現在的婚姻質量還不如過去那些沒經過戀愛、由別人指定結
婚的,現在信任感越來越弱,危機感越來越強。”
“是這樣的。與信仰有關,社會導向會影響許許多多人的價值觀。人的行
為都是受思想支配的,每天耳濡目染一些東西,很多人都沒有那麼強的免疫
力。”高思宇一邊開車,一邊侃侃而談,“我們身處商界更清楚,現在大家都
在攀比。比啥?錢、權、房、車、女人,這些都成了能力與身份的象徵。你說,
這種氛圍不造就人嗎?”
葉子想起早幾天幾個朋友說起信仰時,有人說:“你連自己都不相信了還
信什麼?”她想,現實中信仰崩潰是個主要問題,心沒有方向,行為就會混亂。
沒有了信仰,人的精神一空虛,就轉為尋找感官刺激,其實,肉體的放縱就
是思想空虛的表現。
她說:“現在不斷爆出某某官員怎麼貪財貪色,而有錢男人就更別提潔身
自好了,這些,是不容忽視的問題。”
“值得思考。”
“身居商場,你還能堅守自己成熟而飽滿的內心世界,實屬難能可貴。”
葉子由衷地讚歎。
“我也是悟出來的。”
“都說現在的男人都變成了低階動物,都可以無愛而性,沒有真情。我
就覺得並不完全是這樣,還是有一部分天性純正的男人,他們同樣重視高潔。
比如你,你說是嗎?”葉子笑著瞅了他一眼。
“在這方面,是不分性別的,不是男人就一定低階、薄情,女人就一定高尚、
專情,女人中也有亂性的,男人中也有純情的。你沒有看到有的女人放縱起
來一點也不亞於男人嗎?只不過相對來說,男性出軌的比例高一點。”
“人性與道德,一對複雜的矛盾。”
“其實,對於許多人來說,內心還是向善的,或許他們有時隨波逐流,但
良知並未泯滅,事後他們又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在迷茫矛盾中掙扎,
幸福感就會降低。這就是一部分現代人的生活現狀。現在有一些東西確實需
要正確引導,我們要正視和珍視我們生命中的本真,讓美好的情感充盈我們
的心,點化我們的才情與智慧,但又不能讓慾望氾濫成災。這需要有良好的
修養才能把握。”高思宇說。
葉子又想起肖一峰、林英這一對夫妻,他們都是看上去表面上風光、物
質上富有的所謂成功人士,而他們的精神世界其實堆了厚厚的塵垢,生了瘡,
流著膿,苦不堪言。他們這樣的,在現代人中不是少數。
她輕嘆了一口氣:“你去寫本書吧,探討一下幸福真諦。”
“現在先實踐,積累了素材後,將來老了在爐火邊寫。你一直陪我吧。哈哈。”
葉子說:“我也想啊,可不知有沒有這命啊。”
“我後知五百年,告訴你結果:將來你一定會和我一起寫書。”他眼睛向
著前方,笑得那麼開心。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和你寫一本《幸福秘訣》,讓人一看就找到了開啟
幸福之門的鑰匙,一定暢銷世界。”
葉子也開心地笑了,與高思宇在一起,總能被他的快樂感染。
“那我們現在先實踐幸福。我想將來買一個寬大的沙發,抱著你看書。”他說。
葉子的笑有點苦澀,回答:“誰知道明天會怎樣呢?”
兩人聊著,很快到家了,高思宇說:“你上我那兒或我上你那兒去坐會兒?”
葉子說:“明天吧。”
下車的時候,高思宇緊緊握著葉子的手,葉子感覺到了他手心的溫度,但她用力抽出手,說了聲:“晚安。”頭也不回走了。
當晚,高思宇躺在床上,葉子那雙清晰的大眼睛一直在眼前晃動,讓他心神不寧,他用手機寫了一首詩發過去:
今夜,夏風擾亂梧桐,
瘦月拉長庭前孤影.
我佇立在微涼的夜色裡,
輕輕捧著一張勾魂的面孔
露珠兒打溼了思念的疼痛
不知道為什麼天空如此靜寂
靜得能聽見心兒的咽鳴.
夜幕如一個魅惑的幻影,
更甚那忽明忽暗的點點流螢.
唯有天邊那顆最亮的星子
嵌在海水一樣的藍色裡,
像極了我手中的眼睛.
遠處傳來夜鶯的歌聲
我的心在思念中慢慢沉淪.
靈魂在夜色中騰地飛起,
追尋天邊那顆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