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打消了去“捉姦”的念頭後,肖一峰的心態慢慢發生了變化,不再關心妻子的事情。過去,下了班他就總是盼她回家,她如果說不回,他就會焦躁不安;現在,他好像什麼都看開了,不會因她經常外出生氣,不再是一個“小心眼”的男人,他要把精力放在“提升自我”上。那時的肖一峰還是個小車間主任,加上他不太愛社交的性格,外界沒有多少人認識他,除了本單位幾個很鐵的哥們兒和幾個同學外,沒有什麼其他社交圈子。而林英就完全不一樣了,政界、商界都有熟人,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所以,家裡如果有什麼事要辦,就得林英出面。這樣一來,林英就覺得肖一峰太沒用,除了單位就是窩在家裡,什麼事都辦不成,都說男主外、女主內,他出門三步黑了天,和別人家的男人比起來,好像差了一大截。她想自己的男人怎麼就那麼跟不上形勢呢?肖一峰呢,想來自己也不是那麼笨,讀書時,別人解不了的難題就得請教他肖一峰,只不過自己沒有去鑽那些官路子,也不喜歡去和人套近乎,要不,憑自己的本事早上去了,論業務,廠裡誰不敬佩自己!但看來光有這些不行。

廠裡有一個副廠長位置空出來了,憑自己的資歷與能力應該是有希望的,可是有訊息傳出,另一名資格比他差得多的人可能會上。肖一峰想,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說不定一輩子就那麼窩囊下去了。他打算盡力去爭取一下。快過年了,估計年後廠裡將進行人事調整。肖一峰決心硬著頭皮去找一下“夜路子”。他掏出了私房錢,去高檔菸酒店買了兩瓶自認為有檔次的酒和兩條煙,想先去領導家投石問路,如果有希望,再包個紅包。他給領導打了電話,說要“拜個年”,領導回答不在家,第二天晚上依然如此。這麼說,自己沒什麼希望了,因為如果領導考慮你的話,必定會接見,並且也不會拒絕你的“小意思”。真是鬱悶!看來,林英說得還真沒錯,自己真是沒用,送東西都沒人要。林英沒回,不知道在與哪個男人開心,肖一峰被一種自卑、空虛、孤獨感包圍著,躺在床上,他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撲在枕頭上“嗚嗚”哭了。哭過後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鐵亮,約他出來喝酒。鐵亮是肖一峰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鄉兼同學,是一個行政單位的中層骨幹,是能說心裡話的人。鐵亮買了一輛三萬多元的二手車,他開車過來接了肖一峰,兩人到一家較偏僻收費也不高的夜宵店,點了幾份小菜下酒,又要了兩瓶二鍋頭。肖一峰開始一直不說話,也不吃菜,只是埋著頭喝悶酒。

鐵亮問:“又不開心了?”

“一點意思也沒有。”

“什麼沒意思?”

“人啊。紅塵看破了,不過是浮沉;美麗看破了,不過是軀殼;生命看破了,不過是無常;愛情看破了,不過是聚散。你知道紅樓夢的《好了歌》嗎?寫得更好。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喝吧!”他一杯一杯地喝。

“這些我知道。但也得好好活著,活出個樣來。你今晚到底受什麼刺激了?”鐵亮說。

“他媽的,看來我真沒希望了。”肖一峰覺得胸口像堵了一大團爛棉絮,透不過氣來。

“是職務的事?”

“還不是嗎?!看來有人早下手了。”他想領導不接見的原因一定是別人捷足先登了。

“可是我怎麼想你都是最有優勢的!”鐵亮胸有成竹地說。

“那些優勢有個屁用!什麼德、能、勤、績,都是哄人的!如今想要上個臺階,上面沒人拉你絕對不行!我算是看透了!”他越說越激動。回想過去,父親那代人雖然在“文革”中受盡折磨,但他們依然那麼相信政府,不就是那個年代的風氣讓人信服嗎?

“人家曉得去上面攀人,你就不會?現在國企中行政干預太強,權力在人事問題上滲透得厲害,這是目前無法改變的現狀。不能改變環境就去適應唄。”

“你講得那麼輕鬆,我一下子去哪裡找關係?”

“你不是有現成的關係嗎?”

“什麼?”肖一峰愣著還沒明白過來。

“去找你老婆唄。”鐵亮不看肖一峰,垂著眼簾緩緩地說。

“你什麼意思?!”肖一峰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就要站起來發作。本來已經夠難受的了,一提到林英他更加有氣。

“坐下,坐下,別激動,聽我說。我是說真的,你老婆在南溪的能力,誰都知道,這麼好的資源為什麼不用呢?”鐵亮不像是開玩笑。

“我還是不是男人?!你就想不出個別的法子?想出這麼個沒屁眼的主意!”肖一峰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肖一峰與老婆的關係鐵亮是知道的,關於林英的那些傳言也是鐵亮告訴他的,現在鐵亮居然要他去求林英,然後由林英去找她的“相好”給他一點施捨,說不定,林英就是在那男人的懷抱裡為他求情的。他肖一峰到底還有沒有脊樑骨?!他的手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頭,他想殺人。

“你一定懂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現在是什麼年代?市場經濟!一切都在交易,權錢交易,權色交易,錢色交易,像你老婆這種情況,少嗎?現在這世道,幾個長得漂亮的女人能守得住貞操?有幾個有權有錢的男人能坐懷不亂、潔身自好?誰不知道‘情場無真情、官場有道門’?我說你不必去講那點臭骨氣,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不論手段,只管結果。你老婆為什麼會跟別人?還不是因為別人有權有錢,能幫她解決問題!等你也有權有錢了,女人會排著隊等你,到時你就不會為一個女人痛苦了!”鐵亮條分縷析,儼然就是一個哲學家。

肖一峰不吭聲了,拳頭慢慢鬆開,一點一點喝著杯中的酒,慢慢品味鐵亮的話。

鐵亮說:“走,做按摩去,摸妹子解解悶。聽說南華理髮店的妹子蠻有味的。”

肖一峰說:“不去!沒心情。”眼前,他一門心思希望爬上一個階梯,落後就得捱打,這是真理。

當晚,他還是一個人睡書房,想了大半夜,理出了個頭緒。第二天晚上,他就與林英睡到一張床上去了。

過了年,他當上了副廠長……

得知林英出軌的事後,肖一峰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人活生生撕成了兩半,怎麼都復原不了,時不時痛得發抖。人被汙染了,洗不乾淨了,愛沒有了,心回不去了,生活變顏色了。過去,一想到她心裡就有一種牽掛和愛戀,現在一想到她心就刺痛,憂悶,憤恨。他儘量在心裡跟自己對話,當那些骯髒的畫面出現時,他用盡所有的力氣驅逐它們,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去想,向前看,創造新的人生。

肖一峰利用林英的關係當上副廠長後,生活立馬發生了變化,他主管供銷,在進原材料的時候,進貨商會給他一些回扣,開始他還有些顧忌,得了紅包後內心有些忐忑不安,過了一段時間後一切如常,後來慢慢習慣了,得回扣成了生活的組成部分。過去,因為自己本來工資不高,為了討林英歡心,工資存摺給她保管,那點有限的獎金也瞞不了她,因此自己經常經濟拮据,現在有了這些額外收入,他可以經常給母親捎點錢,也可以給女兒買點禮物什麼的。屁股決定腦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錢包一鼓,人就有了底氣,腰桿子就硬扎多了。肖一峰領會到了“升官發財”的含義,人們常說“當了官就有轎坐”,現在應該改為“當了官就有油水撈‘。

除了經濟上上了一個臺階外,各個方面都發生了質的變化,請吃請喝的也多起來了。一天,有一個本縣有業務往來的單位請客,吃了飯後又請唱歌,共去了八個男人、四個女人,對方領導給他介紹了一個叫李娟的女人負責陪他,說是他們單位的職工。這個李娟約二十七八歲,長髮,個頭比較高,穿上高跟鞋比肖一峰矮不了多少,大眼睛,小臉,體態偏瘦。但有一個部位特別美,那就是她的腿,修長挺直,佔了她身高的大部分,李娟懂得突出自己的優勢,她穿一件藍色牛仔短連衣裙,下穿有花紋的黑絲襪,大腿的大部分露了出來,配上一雙尖尖的淡粉色高跟鞋,很有骨感美,有模特範。和她跳舞時,她長到腰際的頭髮不時拂著肖一峰放在她細腰上的手,令他的心有酥酥的悸動。她跳舞的時候不太說話,但舞姿很優美,善於跳花樣,偶爾回眸一笑,那一顰一笑間風情萬種,她大眼睛放射的電波撥動著肖一峰的心。

肖一峰感受到了與她起舞的快感,不斷邀她,不跳舞的時候,李娟坐在肖一峰身邊與他說話,和他唱歌。她的音質很動聽,有點像陳瑞的聲音,而且她喜歡唱陳瑞的歌,傷感纏綿,她唱起來很投入,在肖一峰聽來,那些纏綿的歌詞都是一個溫婉如玉的小女子在向心愛的男人傾訴內心的情感,一點點激發他作為一個大男人的保護欲。後來,當李娟靠近他的時候,他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抽回,他就用指頭輕撫她的手心。他不記得從哪本書上看到過,男人更多透過視覺激發性慾,女人則透過語言與觸控更能觸發性慾,因為女人身上的面板比男人敏感十倍。他把自己燃燒的情慾透過手指釋放出來,當他一下一下撫弄她手心的時候,她整個人好象僵住了,不能動彈了,緊緊地靠著他的肩,身上越來越躁熱,手心滲出了點點潮溼,兩個人沒有必一句話,透過手的活動表達內心血糾纏。

再次起舞時,他們的身體貼到了一起,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腰,時不時滑到臀部渾圓的地方摸一摸,另一隻手緊緊捏著她柔若無骨的纖手指,大拇指在她手心裡撩撥。他感受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整個人往他身上靠,跳舞的腳步也不靈活了,眼神變得迷離。他顧不上週圍有眼睛看著,用力匝緊了她的身體,兩人完全貼在了一起。

肖一峰第一次感受到跳舞帶來的巨大的性快感。

過去,被人拉去跳舞時像個笨鴨子,拘謹、害羞,動作僵硬,心裡也沒有什麼興趣,完全是應付。

現在思想解放了,內心裡那些之前壓住的慾念小精靈全部奔湧而出,就有了全新的體驗。

分手時,他們互相留下了聯絡方式。那一夜,他回去後一直想著李娟,好久睡不著,想著她的黑絲長腿,回味著她的聲音,她迷離的眼神,及手指帶來的奇妙體驗,荷爾蒙在身體內湧動。

他又想起關於林英的傳言,一直覺得有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裡,拿不出,咽不下,常發炎。沒有勇氣離婚,心頭又不平衡,如果找個情人玩玩,應該能使心頭舒服點,再說現在找情人好像挺時興的,成了有本事的象徵,有人忍不住時不時帶個美女出來炫耀一下。

有歌謠傳: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尋家,四等男人妻不在家,五等男人下班回家,六等男人找不到家。自己常常是妻不在家,家不像家,幾乎成了末等男人了,找個情人補償一下,多少在朋友面前也算能掙回點面子:老婆出軌,他也不是純王八烏龜,也風光瀟灑著呢!

第二天他打了李娟的電話,他說:“想你。”她低低地回答:“我也是。”然後兩人握著手機好一陣沉默。肖一峰感覺到自己有一種衝動,也好像聽到了李娟的心跳聲,好像摸到了她修長光滑的腿。

“晚上 8 點我在南山公園的湖邊等你。”他說。對方沒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那幾天正好林英出差了,吃完晚飯後,肖一峰將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一件細格短袖襯衣,一條灰白色休閒褲,同色的休閒皮鞋,戴著一塊客戶送的瑞士鑽石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自我感覺良好。在鏡中對著自己微笑了一下,他覺得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以前與林英出去的時候,林英總說肖一峰老土,不會穿衣服,像個農民,害得他一點自信心也沒有,老覺得自己穿錯了,不想與人打交道,怕別人嘲笑。後來他專門去網上查了關於男士的著裝禮儀,知道了“三色原理”“TPO 原理”,也知道了適體性、整體性、獨特性、適度性。後來,他知道了自己該怎麼穿,林英再說他時,他說得一套一套的,說得林英倒覺得自己穿錯了。

李娟在電話中沒表態,她的沉默可以理解為拒絕,也可以理解為默許。這樣就更增加了誘惑力。他懷著緊張而又激動的心情出了門,開上自己新買的那輛二手“廣本”去了南山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