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她決定親自做飯。早上，她去買了早點，然後去菜市買菜，她專門
挑了肖一峰喜歡吃的魚、羊肉。當她在菜市中穿行的時候，心中湧起一種溫
柔的情感，一種做妻子的感覺，她想難怪那麼多女人心甘情願地為她們的小
家操勞，看來，這種付出也是一種享受。
吃完早餐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放映《婚姻保衛戰》。
“現在這電視劇，關於家庭婚姻的題材那麼熱門，說明我們國家問題婚姻
多。”肖一峰說。
“是有了些問題。人心浮動，怎麼會安定。”
“你說說，現代中國的婚姻質量為什麼這樣糟？幾乎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家，
而我們疲憊的心靈卻似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大家都有怨氣，都覺得上帝點錯
了鴛鴦譜，都有逃離的念頭，為什麼？”肖一峰說。
“婚姻的經營也是一門學問，可惜現在在這門學科上我們都太陌生，所以
懵懵懂懂，過得彆扭。”葉子想起自己的經歷，感嘆不已。
“你哄我，我哄你，沒意思。”
“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會受環境的影響，婚姻也會打下時代的烙印，現在
是一個觀念有些模糊的時代，因此導致了許多人心的迷茫和行為的混亂。”
“你看這些書呀，電視呀，哪裡不在說婚姻出問題？現在就是看怎麼玩更
刺激，沒得幾個乾淨的了。你說還有幾個人心裡還有那種純純的感情？”肖一
峰說。
“也不是，我想其實絕大部分人的人性深處始終對那些忠貞美好的情感懷
有敬仰和渴求，儘管有的人也隨潮流放縱過，比如你，不也想擁有一份真情嗎？
其實也還是有一部分人，他們堅守自己做人的原則，在社會上與家庭中都是
一個正人君子。你說是不是？”
“現在這些是非真講得清嗎？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感覺沒幾
個人做到了。”
“心不寧則家不寧，家不寧則國不寧。這些問題其實還是應該引起重視。”
“你怎麼看待婚姻中的出軌？”
多年以來，肖一峰一直被這些事所困擾，自從知道林英有那些亂七八糟
的事後，他對她的感情就像一面打碎的鏡子，再也復不了原。儘管一直這麼
過著，儘管自己也出軌了，那根心中的刺卻怎麼也拔不出。人，就是這樣，
能原諒自己，卻不能原諒別人。
“這個問題有些複雜，一言難盡。”
“說來聽聽。”
“現在法律規定一夫一妻制，但又提倡人性的解放，這本身就具有矛盾。
在人的一生中，愛是一個永恆的主題，異性之間的愛與被愛都是一種樂趣。
在人性中，有喜新厭舊的本能，有審美疲勞，有徵服欲，有虛榮心。一對夫
妻在一起生活幾十年，不說其他矛盾，就是在性愛領域要達到高度和諧並維
持活力，也需要做出很大的努力，否則就會被這些潛在的因素所侵蝕。過去，
因為道德約束較強，性愛關係相對穩定，現在無論是人們的觀念還是社會輿
論都對婚外情寬容多了，因此也就有點亂套了。你看，如今男人們酒場牌桌
上相互吹噓誇耀的話題就是包了多少二奶和擁有多少情人。女人們自然也不
傻，紛紛利用自己的資本去謀取自己想要的，也知道既然你州官能放火，我
百姓也能點燈。你想想，大家都想自己多吃多佔，但又要求對方守本分，甚
至餓肚子，這鬥爭不就產生了嗎？鬥爭一產生，就看雙方的勢力了，就如國
家與國家之間，最終是弱者妥協。”她一講就是一大套，上課一樣。
“你說這婚外情到底該貶還是該褒？”
“這要看你是因為真情所致還是貪慾無度。應該說有的是一種昇華，有的
是一種墮落。”
“你好像成了哲學家。”肖一峰說。
“還不是你要人家說的嗎？”葉子笑著瞅了他一眼。
“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一套一套的。”
“別忘了人家學過心理學，還當過警察，與黑暗面打過交道哩。”
“說得好，繼續說，我當學生，洗耳恭聽。你說，該怎麼對待？”
“這個要區別看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觀念，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
式去生活，但你要考慮法律，考慮倫理，要有責任感與良知，在滿足自己需
求的同時，要能為他人著想，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同時，
每一個靈魂都是平等的，你要求人家做到的，自己就要做到。你能諒解自己
的，就要能諒解他人。並不是說婚外情就是萬惡不赦，有的確實存在思想或
性方面嚴重的不和諧，精神或性方面長期的壓抑，這樣的出軌是情有可原的，
但也應該把傷害減到最低。有的願意持那種開放的生活觀念，那你就要有能
力擺平一切矛盾，並且符合你的社會角色，不危害社會與他人。不過我個人
還是傾向於人要懂得自制、知足、不妄念、不貪婪。一個人如果無止境地貪
求，未見得就會快樂，每天都在想那些得與失，都在擔憂與掛念，會勞心勞力。
性的放縱害人而不利己。佛學和醫學的觀點都主張摒棄慾望與浮躁，留下淡
泊與平靜。真正的幸福不是紙醉金迷，不是燈紅酒綠，而是心的充實，生活
的安定。以現在的生活觀念，絕大多數夫妻還是不能接受背叛，一旦發現了
這種問題，就會形成很深的傷痕。”
“確實如此，”肖一峰說，“發現了背叛說要完全忘記恐怕真的很難。”林
英的出軌令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其實，一個人不必追逐太多，有一個溫馨的家，有一個善解人意的伴侶，
踏踏實實過日子，就安心了，就像我與你現在這樣，多好。”他又說。說著伸
出手把她摟在懷裡。
有時候肖一峰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一方面有些恨女人，想從女人身上找
樂子，一方面又渴望擁有一份踏實的感情。他感到自己是一個分裂的人，這
種分裂令他感覺有說不清的發自靈魂的痛。
“你的妻子不一定有分手的打算。”葉子想起與林英的談話，她根本不打
算離婚。
“我的心已在昏暗的曠野中孤獨地漂泊了多年，我跟你說過我的經歷，盡
管有過別的女人，卻只有你讓我的心有了歸宿感。”他把她的手握得生痛。
他說過，最初與葉子接近也就是想把她作為一個出眾的女人來征服，但
隨著交往的加深，他反而被她折服了。她的學識、品德與涵養讓他真正體會
了“女人的美，不僅在於外貌，更在於內質”。他與她在一起時，總想把心中
所有的想法告訴她，與她探討。她從不責怪他，更多的是鼓勵。即使當他把
自己與其他女人曖昧的事說出來時，她也表現了理解與寬容。相反，因為他
的真實，葉子對他有了真正的感情。
“我從來沒有想過當別人的情人，更沒想過當第三者，破壞他人家庭。現
實中卻這樣做了，說我不想與你在一起是虛偽的，你喚醒了我心中那種特別
的情愫，令我有了牽掛和思念，這種感覺很美。但我還是要說，不要因為我
而拆散你們的家庭。”
“我的心已回不去了。”他把她摟在胸前，把臉貼在她背上。
“我會等你一段時間，但你要考慮成熟，反覆權衡，不能做令自己痛苦的事，
也不能有太大的影響和傷害，特別是孩子。”她離開了他的懷抱，依然握著他
的手，認真地說。在她的感覺裡，肖一峰離婚的念頭應該是很強烈的。
“如果我沒有了職務與工作，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他突然鬆開她的手，
這麼問了一句。
“只要你的腦子和心沒壞就行了。”她站起來去了洗手間。
“如果我是壞人呢？”她上了廁所出來後，他接著問。
“那我就‘送你一輪明月’，”她說，“聽過這個故事嗎？”
“什麼意思？”
“你要幫我捶揹我才說。”葉子俯身趴在他腿上。
“好。”他輕輕地在她背上敲著。
“從前，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有一個小偷去山中一個寺廟偷東西，當
時老和尚下山去了，寺廟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缽子，小偷偷了這個缽子
正準備走出去的時候，碰上老和尚回來了，小偷無處躲藏，很不好意思，坐
到廟門口假裝睡著了。老和尚當然知道小偷幹了什麼，夜深了，天有些涼，
他沒有叫醒小偷，而是把身上的袈裟脫下來披在小偷身上，然後離開。和尚
走後，小偷披著袈裟在月光下下了山。不久後的一個月夜，小偷又回來了，
悄悄把袈裟和缽子放到了寺廟門口，然後離去。望著他的背影，老和尚欣慰
地說：‘我終於送了他一輪明月。’完了，好聽不？”
“你確實送了我一輪明月。我很想這輪明月能照耀我一生一世，但不知能
不能。”肖一峰心頭湧起一種疼痛，他又抱緊了她，似乎唯有這樣他的心才安穩。
葉子溫順地伏在他的懷裡，兩人都不再說話。
此刻，他很想告訴她一件事，那件事像塊石板一樣壓在他的心頭，令他
寢食難安。那件事，他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沒有人能幫他。
在他眼裡，葉子總是那麼睿智多謀，他想問問她該怎麼辦。但想了好久，還
是沒有開口，他怕說出來後，眼前的一切會馬上消失。
葉子起身去廚房做飯，肖一峰說要去幫忙，葉子說：“今天讓我好好做一
頓飯給你吃吧，說不定以後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不到一個小時，葉子做了一份魚，一份炒羊肉，一份水豆腐，她從酒櫥
中拿出一瓶葡萄酒，兩人對飲起來。“找個理由乾杯吧。”葉子說。
“我的幸福就是能一直吃你為我做的飯。”肖一峰說，“哪怕天天吃蔬菜。”
“那祈禱我們有未來。”
正吃著，葉子的手機響了起來，對方說：“我是高思宇，我剛到了南溪
賓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