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莊園,便是喬松讓巴清在咸陽城外修建的,名叫潛淵山莊。相比起繁華的咸陽,這裡更顯幽靜,環境更為雅緻。當然,佔地面積也就更加的廣闊,比起玉芙宮都只是稍小一籌。

自從六年前喬松迴歸咸陽之後,便專心操持大秦商會和星宿閣的事務,除此之外也會經常進宮在父王跟前刷臉,發表一些對朝政的看法。

就比如當年桓齮和李牧那場大戰,喬松是提前知道結果的。但是,他總不能還沒開戰,就告訴父王此戰必敗吧?所以,他也只能想辦法減少秦國的損失,在合適的時機密令蒙恬出動,威逼趙國邯鄲,以此給桓齮解圍。

可桓齮那個老傢伙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到頭來晚節不保,竟然叛逃秦國了。

殊不知,你敗了不要緊,頂多只是就此雪藏罷了,還可以保全家人性命。可你竟然逃了,這就踩了秦國的底線了。所以,桓齮最終還是死了。死在了羅網的追殺之下,腦袋都被割了帶了回來,傳首各軍以作警示,其家人也落得了個鋃鐺入獄的下場。

而如今,喬松當初見過一面的那李牧,也成了秦國一塊難啃的骨頭。

喬松當初帶回來的那些人才,也被他放到了秦國各處去歷練。蕭何,曹參,以及一個叫陳平的小娃娃被送入了九卿各部門輪換當小吏,韓信那個小娃娃被送到了王翦手下,如今被王翦時刻帶在身邊,出入都形影不離的教導;周勃,樊噲,夏侯嬰,盧綰則是被塞到了軍中,從基層做起開始歷練。

這些人的歷練,每年都會有一個月的時間被叫回來進入太學之中學習,遍攬諸子百家的高深學問。

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而這些人也非常爭氣,沒有辜負喬松的期望。哪怕是莽夫一樣的樊噲,如今也有一手不凡的煉體功夫,更是能通讀文案。

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

一路穿過這靜雅的莊園,喬松很快就來到了熱鬧的待客庭院之中。尚未進院子,喬松便聽到了弄玉彈奏的琴聲,不由得放緩了腳步。

不消片刻,喬松便聽出來了,這是太學收錄的樂譜之一——瀟湘水雲,從中節選的天光雲影。

喬松不禁臉上泛起了一抹欣賞之色:“看來,今日我們有耳福了。”

雪女幽幽的道:“聽說這瀟湘水雲一曲,乃是公子贈予太學的。可憐,阿雪盡心隨侍公子,卻從未得公子所授曲譜。”

“雪女妹妹啊,咱們家公子一向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喬松頓時滿臉的黑線:“我說你們倆夠了啊,本公子不要名聲,弄玉先生還要呢。再說了,阿雪,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是越來越醇熟了啊,本公子贈你的碧澗流泉,你可體會了其中真意?”

“唉?那不是公子為了讓阿雪在太后學道,為太后演奏的嗎?不想竟是公子贈予的,呀,那妾身真是誤會了公子呢。”雪女眨了眨眼睛,故作惶恐的道。

瞪了一眼偷笑的焰靈姬。

笑笑笑,你還笑,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想當初阿雪是多麼乖巧,結果跟這個妖女久了,性格也發生了變化。如今切開來,整個人都是黑的。

喬松無奈的道:“我書房內有一卷平湖秋月,回頭贈你了。”

“多謝公子。”

喬松冷哼一聲:“回頭你要是沒辦法參透這卷樂譜,看我怎麼收拾你!”

撂下了一句不輕不重的狠話,喬松便步入了庭院之中。

……

庭院內高手不少,在喬松刻意加重腳步之際,便聽到了他進來的動靜。於是,紛紛起身行禮。

“參見公子!”

有人打頭,剩下的人也反應了過來,放下手頭上的事情行禮參見。

“各位都免禮吧。都不是什麼外人,今日宴飲,不必如此多禮。坐,都坐!”

喬松很隨意的打了打招呼,然後快步走到了自已的位置,坐了下來。但話雖如此,直到他落座,其他人才重新落座。

琴聲再次奏響,宴會再次繼續。

雖然今日的菜色很不錯,酒水也十分豐富,無論是哪一國人,都能找到自已故鄉的味道。

但是心裡揣著事兒,便是再美味的佳瑤,也是味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對於人群中的韓非來說,便是如此。即使是這和紫蘭軒有九分相似的蘭花釀,依舊讓他提不起半分興趣。

聽著耳旁眾人興高采烈的言談,他只覺得煩躁。

伏念一子落下,結束了這盤彷彿糾纏了數載春秋的對弈。

韓非怔了片刻,看著手中微微盪漾的酒盞,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師兄的棋藝又精進了不少。”

“非是我的棋藝精進,而是師弟你的心亂了。”伏念淡淡的道。

“什麼都瞞不過師兄啊。”

“自從韓國使臣自新鄭而來,你便一直魂不守舍,平日裡講課也時常走神,不少學子都告到了我這裡。

想來,便是因為此事吧。”

韓非為之默然。

“韓國發生了什麼?”

“今日宴會,或許就會有答案吧。”韓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這熱鬧的庭院道。

恰在此時,喬松敲了敲身邊的玉磬,清脆的聲音讓庭院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喬松笑眯眯的看著眾人道:“各位,今日晏飲,有弄玉先生琴聲佐酒,本是極佳。不過,卻與我大秦之風,稍有不合。”

“何謂大秦之風?”喬松突然開口問道。

宴會眾人思索了起來。

喬松卻自問自答的道:“所謂大秦之風,乃求真務實之風,乃律法嚴明之風,乃井然有序之風,乃秦劍所向披靡之風,乃大秦混一宇內之風。”

“故此,弄玉先生的琴聲高遠清逸,超凡脫俗,卻與秦風稍顯不合。這酒,也就差了些味道。”

“恰好,本公子這裡有一個好訊息,能拿來彌補這一絲缺憾。”

蕭何率先站了起來:“今日酒水囊括列國名酒,卑職斗膽,敢問公子,是何訊息能佐這酒宴?”

“問得好!”喬松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各位有所不知,韓國南陽假守葉騰,深明大義,為了讓百姓免於戰火,故順天而為,於今日將南陽之地的戶籍,輿圖,山川田畝之詳情奉於大秦。

如此,秦國不費一兵一卒,盡得韓之膏腴之地。

依各位之見,如此喜訊可否拿來佐酒啊?”

眾人紛紛鞠躬行禮,口中高呼道:

“為大秦賀!”

“為王上賀!”

剎那間,庭院中的人彎下了腰,卻將一人顯露了出來。那人宛如鶴立雞群一般,整個人如遭雷擊,身上滿是落寞與頹然。

韓非身邊的伏念心中不免嘆息,此乃大勢,如大江東去,浩浩湯湯,不可違逆。

葉騰已經不是第一個了,之前魏地便有城守開城門以迎秦軍。

只是,像葉騰這樣將一郡之地盡數奉於秦國,從而給韓國致命一擊者,終究太過駭人。怕是要空前絕後了,總不能真有那愚蠢之君舉國內吧。

喬松的目光越過眾人,直直的落在了韓非堵住了身上。

這一刻,韓非身上生出了一股死志。

喬松知曉,這位法家集大成者的心,在這一刻死了。

這不是韓國毀於戰火,而是韓國的臣民拋棄了韓國。失去了南陽之地,僅憑剩下的一點土地,韓國已然名存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