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煞氣從四處聚集而來,他們凝聚於這間屋子的房頂,房子裡似乎有什麼兇殘的東西,正貪婪地吸食著這些煞氣。
蘇因還沒見過這種場面,她護著蘇海威:“爺爺,你別怕,我會護著你的。”
初初進魘的逃亡體驗已經拖垮了蘇海威年邁的身體和自認為成熟的三觀,如今這鋪天蓋地的煞氣和那不知名怪物發出的那穿透人心的叫聲,讓他的人生體驗再登高峰。
魏平生回來的時候,這位八旬老人目光呆滯,衣著狼狽,如同三歲小兒一般痴痴地望著那扇隔絕了他們爺孫倆和葉白餘的門對蘇因說:“阿因,無論如何,你都要出去,爺爺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困在這個地方的。”
縱然飽受夢魘折磨十五年,但今天這場面蘇因也著實沒見識過,她倒是不害怕,相反的,她隱隱有種感覺,這一次,困縛她十五年的東西可以有個了斷了。
她隱隱又覺得,她之所以有這種隱隱的感覺,是因為那個叫葉白餘的女人。
她跟她見面其實不過兩面,初初相見時她渾身無力,眼皮都睜不開,只模糊地看了她的輪廓。
第二次見面是她在房間醒來,她詢問她關於魘裡的事情,她就坐在她身邊,語氣平靜,嗓音清澈,她的手從她眉心撫過的時候,她感覺到舒暢和沉溺的放鬆。
她看著滿天流竄而來的煞氣,剛想安慰爺爺,轉頭就看到那個叫魏平生的男人正緩步而來。
他身上的衣服被風吹得衣浪滾滾,但在這一片狼藉中,他卻腳步自如,神態安穩,眼皮微微下垂,眼尾彷彿藏著一汪悲憫。
他距離蘇因還有三步的時候,屋子裡持續不斷的詭異聲音戛然而止,漫天煞氣逐漸消散,純白的風雪再次出現在大家眼前。
“吱呀——”
身後的房門忽然被開啟,門口三個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好美啊……”
蘇因先開口,她一臉痴迷地看著眼前人,在這樣危險,狼狽又叫人恐懼的夢境中,她身上乾乾淨淨,還穿著一身白衣,毛茸茸的衣領襯得她的臉又小又亮,黑髮隨風飄揚,唇角微微揚起,活像個高貴的神女。
“魘中忌花痴。”葉白餘走出來,俯身在蘇因眼前打了個響指,“醒醒。”
蘇因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這才確認眼前人就是葉白餘。
看到葉白餘,蘇海威懸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他呼了口氣,掙扎著站起來:“葉小姐,剛才……”
“出了點小狀況,不過問題不大。”
葉白餘說著掃了眼魏平生,目光相對的時候,那男人邀功似的朝她笑了一下。
他在邀什麼?
平地給她起了個房子的功?
她嫌棄巴拉地看了他一眼,扶了晃晃蕩蕩的蘇海威一把:“蘇先生,你們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說起這事兒蘇海威心跳又開始加速。
“我是先聽到了一陣撞鐘聲,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就在一片沼澤中了,那裡也有很多……很多黑色的氣,後來碰到阿因,她救我上岸,我們一直走,就走到這地方來了。”
蘇因介面說道:“我也是聽到了撞鐘聲,那鐘聲彷彿離我很近,我醒來的時候頭特別疼,我當時……當時是受傷的狀態,其實我每次在裡面醒來,身上的傷都會增加。”
她翻翻撿撿找到自已身上的傷口給葉白餘看:“你看,就是這些傷,我醒來的時候就有了。”
葉白餘看到她的傷,眸光微凜:“你這不是受的傷,是你原本的傷。”
蘇海威和蘇因都一臉茫然,蘇因問:“葉小姐,什麼原本的傷?”
“你身上承了蘇家百年來的因果,按理說早就不該活在這世上了,謝共秋給你的墜子是吊了你幾年的命,但真正留住你的,是另外的東西。”
蘇因更糊塗了:“那是什麼?”
“不知道。”葉白餘三個字將人打發了,“你就當你身上這些傷,是這些年入魘的後遺症吧,它刻在你的靈魂裡,不是普通的傷。”
蘇因小臉一垮,又彷彿意料之中:“我說呢,每次在魘裡這些傷都會在,那我在……在現實裡醒不來,是不是和這些傷也有關係?”
還挺聰明,葉白餘有點喜歡她的性格:“關係是挺大的。”
蘇因聳肩,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葉白餘掃了一眼一望無際的雪地,目光又落在了蘇因臉上:“不怕?”
蘇因甩了甩頭髮,小臉狼狽但笑容明媚:“怕呀,葉小姐你不知道,我剛進魘的時候,都嚇得尿褲子了,但這都十五年了,我逃的時候肯定怕啊,但怎麼說呢,我都習慣了,死就死吧,只要別讓我死的稀裡糊塗就行,人活一世,但求清醒嘛。”
“你倒想得開。”
葉白餘一聲輕笑,緩步往前走:“走吧。”
蘇因扶上蘇海威跟了上去:“葉小姐,咱們現在是去哪兒?”
“找因果。”
蘇因不明就裡。
漫天的風雪逆著葉白餘等人刮過去,葉白餘和魏平生並排走在前,為蘇因和蘇海威擋住了風雪。
走出一段路後,蘇因回頭一看,不免目瞪口呆,剛才那間坐落在雪地裡的房子,在剎那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知道走了多久,葉白餘忽然停了下來。
蘇因問:“葉小姐,怎麼了?”
葉白餘沒答話,她抬起胳膊,食指微翹,往前輕輕一點。
幾乎是須臾之間,一股強烈的氣流帶著一股巨大的衝力朝著他們而來,蘇因和蘇海威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就被氣流衝了出去,魏平生和葉白餘同時轉身。
葉白餘指尖甩出一根紅線,重重纏繞在蘇因腰間,魏平生手上結印,地上的雪凝結成巴掌寬的雪布,幾乎和葉白餘同一時間,也裹住了蘇海威。
勁風吹起他們的頭髮和衣角,兩人同時用力,將飛出去的祖孫倆拽了回來。
蘇海威和蘇因著地的時候,雪布瞬間消散,蘇因腰上的紅線也盡數歸於葉白餘指尖,看的祖孫倆目瞪口呆。
“戲法幻術,不值一提。”葉白餘說。
蘇因重重地嚥了口口水,眼中崇拜之情盡顯:“葉小姐,剛剛……剛剛我們就那麼,就那麼……飛出去了?”
葉白餘手上結了個印,又面向剛才她觸碰的那無影屏障,指尖的紅線再次出現,似乎比剛才又粗壯了許多,那根紅線穿過屏障,再也看不到蹤影。
“嗯,飛出去了。“葉白餘玩味地看著指尖的紅線,“看來,是有人設下這屏障,不想讓我們過去。”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悲涼的鐘聲遙遙響起,餘音深沉而悠遠,彷彿在寂寂雪海中開啟了一扇門。
一扇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真實實存在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