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團煞氣鑽進葉白餘體內後的兩分鐘裡,葉白餘和魏平生誰都沒有說話。
窗外傳來鳥叫聲,老槐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白餘啊,你中午想吃點什麼?”
“當年咱們去蘭州吃的那家不正宗但合我胃口的小籠包。”
葉白餘腦子裡當下就冒出了這一口,“你慢慢做,我不急。”
老槐興高採樂地轉去了廚房:“好嘞,你就瞧好吧,保準你吃到的還是當年那一口!”
院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老槐把你照顧的很好。”魏平生打破平靜。
“是很好,比你那個不知道好多少。”說起這個話題,葉白餘就明顯地有點得意。
魏平生卻話鋒一轉,嗤笑一聲說:“但葉小姐,你事兒乾的不利落啊。”
葉白餘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剛才那股煞氣。
“你懂什麼。”
葉白餘懶得解釋,身體又開始不舒服,不想被他看出蹊蹺,張口就趕人:“我要睡個回籠覺,你既然不說,就自覺點自已出去,闖人姑娘家房間算什麼事兒?”
“這會兒睡回籠覺?”
“少管他人人生,你會幸福一生。”葉白餘按下輪椅開關往裡間走,“魏平生,你考慮一下,克服一下困難,我想聽聽我的過去。”
魏平生唇角彎起弧度,低聲說:“好,我儘量克服。”
葉白餘應該沒聽到他的回應,她也沒再發出聲音,又身殘志堅地把自已送上了那張柔軟的床。
她望著屏風上的鳥兒心想,不是她葉白餘事乾的不利落,剛才從項鍊上鑽到她身體裡的並非煞氣,而是障。
業障。
不是冉盈的,也不是冉琳的,這姐妹倆都是她送的,魂魄都乾乾淨淨了無遺憾,不會在這世間再留下任何冤屈。
這點障,應該是冉之遠的。
因果未斷,業障未消,她和冉家三兄妹那點緣法,還沒消乾淨呢。
葉白餘輕嘆一聲閉上眼睛,又將魏平生剛才說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總結:似真似假,半信半疑,魏平生這人城府太深,三句話裡兩句半是假的,剩下半句還有待考證。
所以她沒有花費口舌問魏平生關於她體內的“藥,”也沒有追根究底地問他的過去。
純粹浪費時間。
但不管怎麼說,她這個為了趕人胡謅出來的“回籠覺”不知道怎麼的就睡了過去,一睡還睡到了下午三點多。
老槐的包子蒸了涼涼了又熱,最後還是想讓葉白餘吃到最熱乎的那口,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住了路過的魏平生。
他靠著門框撕開個包子,肉餡飽滿,香味四竄:“魏老闆,你來來回回這麼多次,是不是瞧上我這口了?”
“是也不是吧。”魏平生停下來,手上提著一壺茶,“我說想吃,你給嗎?”
“不給。”老槐一口吃掉:“一籠八個,算你十塊,童叟無欺。”
魏平生放下茶壺:“會不會有點貴了。”
“嚐了味道你再說。”老槐還挺乾脆,端了盤子就給了他一個。
魏平生吃的慢條斯理,老槐有點急:“咋樣?”
“是不錯。”魏平生也乾脆,張口就叫了樹蒼過來,“來兩屜,付錢。”
老槐高興了,趁熱打鐵 :“都在一個院裡住著,做一口也是做,四口也是做,這樣吧,你們交點錢,就當……”
沒想到魏平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樹蒼,給錢,對了老槐,你覺著多少錢合適?”
葉白餘的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怨氣傳了過來:“自然是多多益善,我們家老槐年紀那麼大了,做點飯容易啊,給的不滿意我們可不答應。”
魏平生在思忖,中途又回了趟自已房間,再回來的時候往桌子上放了個盒子:“葉小姐,你看這個成不成?”
葉白餘驅著輪椅過去,在老槐和樹蒼好奇的目光中開啟了那個盒子。
那盒子裡放著一塊成色上佳的羊脂玉,呈寶葫蘆形狀,質地細膩純潔,如凝脂般溫潤光滑,葉白餘搓了搓手指頭,起床氣散的一乾二淨。
拿起那白玉葫蘆的時候,葉白餘心念一動,看了魏平生一眼。
魏平生朝她笑,眉尾輕輕一挑。
葉白餘感受到了這葫蘆上流轉的氣息了,那是她這兩天很熟悉的東西:魏平生傳渡到她身體裡的“藥。”
“這東西換老槐一年飯吃,夠不夠?”他問。
“夠。”葉白餘替老槐應下了,生怕魏平生後悔似的將玉葫蘆塞到老槐手裡:“快,吃飯,我餓了。”
這東西一看就不是尋常之物,老槐樂呵呵的:“好好好,回頭我做個鏈子,你戴著正正好,葫蘆喜慶,是吉祥之物。”
葉白餘虎著臉:“這是給你的,給我做什麼,你收好了。”
魏平生也說:“老槐,這東西確實是給你的,記得要隨身攜帶,對你身體好。”
老槐略微詫異地看了葉白餘一眼,見她不著痕跡地示意他應下。
“那我可就收下了。”他也不多說了,將玉葫蘆揣進靠近心口的裡兜,歡天喜地去蒸包子了。
樹蒼已經快石化到原地了,想說話又不敢說,瞥了眼魏平生,見他正笑眯眯地看著廚房門口的那棵樹。
老樹抽新芽,日光明晃晃,老闆不看他。
葉白餘大概心情好,一個人吃了兩籠包子,還想吃的時候被老槐擋住了,理由還是那個:“你剛活,胃還在脆弱期,不要太暴飲暴食,循序漸進,晚上我給你當宵夜,還能再吃兩個。”
於是葉白餘又將自已關在了房間。
因為她吃包子的時候,樹蒼追著老槐問什麼電視劇的結局,要老槐給他劇透一下,葉白餘問了一句,這次老槐和樹蒼站在統一戰線,給她科普了一下電視機,電腦,以及網路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
葉白餘想起老槐那天給冉盈看的那個方闆闆,頓時對那東西的興趣達到了頂峰。
她不在的那些時間裡,這個世界有了什麼變化,有了什麼他們之前沒見過的東西,老槐都會寫下來,按照葉白餘的理解習慣寫下使用說明。
她真的離不開老槐,葉白餘不止一次地想。
她回去的時候,看到魏平生房間的窗戶也開著,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應該是在寫什麼東西。
葉白餘沒叫他,開著輪椅進了自已房間,只不過關門的時候故意發出了點聲音。
魏平生聽聲回頭,走到窗前去看她那邊的房間,房門緊閉。
臨近傍晚,風也起來了,這個時候的敦煌還有點冷,魏平生攏了攏衣服,淡然一笑。
桌子上剛寫的字沒來得及收,被風吹到地上。
那紙上的字型蒼勁有力,盡顯瀟灑。
他寫: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易滿。
蒼穹浩茫茫 ,萬劫太極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