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嚇死了,猶如見到惡鬼從地獄裡爬出來一般。
她驚呼一聲:“啊——!”
沈媛媛也被嚇到了,踉蹌兩步往後退。
可她身後是臺階,外面是瓢潑大雨。
雨水打在蓑衣上,她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要摔到泥潭裡去的時候,身體卻被人一把摟住。
一襲白衣被她蓑衣上的汙水弄髒,她皺了皺眉,偏頭去看救下自己的人。
“若離哥……五殿下?”她詫異地睜大眼睛。
蕭君清一臉溫潤,即便身處這樣惡劣的環境,仍舊保持著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
白皙的臉上帶著關切,聲音更是溫柔至極:“沒事吧?”
“沒。”沈媛媛自顧自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蕭君清沒穿蓑衣,旁邊有人給他打著傘。
他抬腿,也不管後面的傘有沒有打到,徑直朝破屋走去。
一群災民見到高高在上的賢王,都紛紛行禮,哪怕身上有痛,都掙扎著起身。
而那名撲向沈媛媛的災民,由於撲了個空,一頭栽進了泥坑裡。
“殿下,使不得,這裡您不方便進入,請快些離開吧。”縣丞一看皇子居然走進這滿是疫病病人的房子,誠惶誠恐,急忙勸解。
蕭君清擰著眉,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白色帕子,蒙在臉上,擋住口鼻,在腦袋後打了個結:“如此,可以了吧?”
“這……”縣丞快哭了,抬眸看著沈媛媛,乞求她的幫助。
沈媛媛已經回過了神,走上前去給蕭君清作了個揖:“殿下,您是欽差大臣,是此次賑災的群首,群龍不可無首,還望殿下保重自己,先出去吧,這屋內全是病人,要是他們把病氣過給殿下,殿下倒了,誰來指揮賑災?”
蕭君清聽了沈媛媛的這番話,皺了皺眉,什麼都沒說,自覺地轉身,從屋子裡出來。
沈媛媛朝他點了點頭:“殿下放心,我穩得住。”
她很有信心,朝他莞爾一笑。
那笑容瀲灩著光芒,在傾盆大雨中,仿若照進來的一束陽光。
蕭君清好半晌的痴愣,直到沈媛媛重新走進屋內,脫下蓑衣,拿巾帕矇住口鼻,戴上一副豬皮手衣。
“縣城,麻煩將我做的香囊分發給郎中,以及照顧病人計程車族們。”
“是。”
當本地郎中拿到沈媛媛送的香囊,嗅了嗅味道後,有些狐疑:“夫人,這裡面加了羌活、蒼朮、細辛?”
“還有、吳茱萸、廣藿香、石菖蒲、艾葉。”
郎中們都嗅了嗅,他們先前也做過一些香囊,不過香味沒有這個足。
當有郎中拆開紅繩,一看藥草都被碾成了細粉,這才恍然大悟。
如此,味道更濃郁,防蟲效果會更好。
有郎中蘸了一點藥粉送入嘴裡嚐了嚐,發現還有貫眾、白芷、紫蘇、薄荷、桂枝、佩蘭和荊芥。
這樣多的藥材做成的香囊,那是富貴人家才有錢佩戴的起的。
如今,他們這些平頭百姓也能用上了!
見人人有份,郎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心照不宣。
這位誥命夫人,絕對懂醫,只是不知道,醫術水平到底如何?
待發完香囊後,沈媛媛看了看病人們,他們一個個都帶著防備,不想她給他們治病。
沈媛媛並不惱,而是從容地看向一對母子,男童四五歲的模樣,正嘔吐不止。
她大步走過去,對男童母親道:“讓我給他瞧瞧吧?”
婦人有些遲疑。
“你不信我,也該信聖上,信外面的五皇子吧?”她偏頭看向外面。
大雨中,蕭君清守在那,哪裡都沒去。
婦人想了想,這才點點頭。
沈媛媛給男童先搭脈,又詢問了一番他的情況,確定是染上霍亂,於是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白玉瓶子,倒出一粒黑色藥丸。
“吃下這個,半個時辰便能止住他的嘔吐。”
“好。”婦人把藥丸餵給男童吃。
沈媛媛點點頭,又對其他人道:“還有誰想讓我看病?”
大部分人都持懷疑態度,直到一名老嫗,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撲通跪地,嚎啕大哭:“求仙女救一救我老伴吧,他快死了!”
“哪位是你老伴?”沈媛媛問道。
老嫗艱難起身,朝屋子的最角落走去,抱住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叟。
沈媛媛蹲下去,給老叟把脈。
郎中們紛紛圍過來看熱鬧,因為這老叟病的實在厲害,加上年紀大了,他們都覺得他活不過今日。
草蓆子都準備好了,只等他嚥氣,丟去亂墳崗燒了。
“這老叟原本就染了風寒,一直高熱不退,加上霍亂,怕是熬不過今夜。”
“是,連著高熱幾天,普通人都熬不住,更別說他這把年紀。”
沈媛媛聽著耳邊的叨叨,卻絲毫不亂。
她揚了揚眉,對縣丞道:“我寫個方子,勞煩縣丞去藥鋪把藥配齊。”
“是。”
吩咐完縣丞,沈媛媛又對郎中們道:“溫水慢煎,一日三帖。”
說完,她站起身,朝門外蕭君清道:“這老叟需安排去一處乾淨的地方。”
“五殿下,關於災民安置,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好,去我行軍帳!”
蕭君清的軍帳就紮在安置點幾百米外,沈媛媛走進帳內一看,裡面的陳設很簡單,除了一張鋪子,便只有一張處理公務的小書案,書案看著很舊,不知道從哪裡搬來的二手貨。
“帳內簡陋,媛媛別見怪。”蕭君清略顯抱歉道。
沈媛媛搖搖頭:“說正事吧。”
“病人安置需分病程,輕症和重症,以及快痊癒者,不能混在一處。”
這個道理蕭君清懂,但如今手裡郎中人數有限,都是越州本地調來的,能治病救人,但水平有限。
“願聞其詳。”蕭君清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
沈媛媛便傾囊相授,耐心地把安排都一一給他說清楚:“比如瘧疾可根據潛伏期、發冷期、發熱期、出汗期四個病程來劃分……”
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過去……
三個時辰過去。
等沈媛媛把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說完後,蕭君清簡直驚為天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思路清晰,章法有序,遇事沉著,饒是他都自愧不如。
周圍哀鴻遍野,他尚且急得慌手忙腳。
可沈媛媛沒有,從始至終都情緒穩定,不疾不徐。
“好了,殿下去安排吧,我再回安置點看看。”沈媛媛欠了欠身,穿好蓑衣,出了營帳。
還沒走幾步,秀兒便領著縣丞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夫人,神了!您真是神了!那小兒已經不吐不洩,方才胃口大好,喝了一大碗米粥!那老叟更是,不僅醒了過來,高熱也退了!越州的百姓此刻跪了一地,求夫人您大發慈悲,去解救他們呢,他們都說夫人是,是那活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