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媛媛回上陽宮途中,遠遠地便看見蕭君炎搖著扇子,站在一棵樹蔭下乘涼。

她微微頷首,就算打過招呼了,卻被他用扇子攔住了去路。

“小四嫂,雲安郡主,她沒為難你吧?”蕭君炎一臉關切地問。

沈媛媛狐疑地看他。

蕭君炎便笑了笑,一雙桃花眼眯了起來,帶著幾分的浪蕩不羈:“四哥看不清,但我看得清,他對你,比對郡主,更上心些。”

“是麼?”沈媛媛勾了勾嘴角,譏笑地反問。

趙盼兒沒跟她說那番話之前,她確實以為,自己這個替身出息了,能讓他真的在乎。

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罷了,無所謂。

“六殿下……”

“嗯?”蕭君炎抬起眼簾,眼神裡滿是柔光。

沈媛媛欲言又止,想了想,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六殿下人好,這樣挺好。”

在這偌大的盛宮裡,也只有他會在意她有沒有在趙盼兒那裡受委屈吧?

看見他,沈媛媛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在北境的阿弟。

阿弟雖然年紀小,卻對她這個阿姐十分上心。

尤其是眼睛,蕭君炎有著像他阿弟一樣好看的眼睛。

蕭君炎不參與到皇位爭奪的血雨腥風中去,也是好事。

連備受盛帝寵愛的太子,都說廢便廢,更何況是他這個不受寵的兒子呢?

她挺希望蕭君炎能一直這樣無憂無慮下去。

“對了。”蕭君炎搖著扇子,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個醜絕人寰的香囊,是你繡的嗎?”

醜絕人寰?

沈媛媛嘴角抽了抽,一臉尷尬,她繡的香囊,真的有那麼醜嗎?

“是我繡的。”

“本王就知道!”蕭君炎把扇子合上,忽然一副討好的樣子:“要不然,你再給四哥繡一個唄?”

“嗯?”沈媛媛疑惑地看他。

蕭君炎翻了個白眼:“四哥前些天把你繡的香囊弄丟了,在我這裡唸叨了許久,唸叨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他在上朝的路途中來來回回地找,就是沒找見。”

沈媛媛不相信,秀眉擰地更緊了。

蕭卿珩,居然那麼在乎那個香囊?

“香囊我已經找回來了。”沈媛媛淡淡道。

蕭君炎一聽,眼睛一亮:“那你快些交給四哥吧,我看他丟了那香囊,都要魔怔了!”

“已經被我丟進灶坑了。”

“為何?”

“雲安郡主找到我,說那香囊,落在了她閨房內。”

“這……”蕭君炎的臉,驀地就黑如鍋底:“四哥,糊塗啊!”

趙盼兒那個妖女,到底給四哥吃了什麼迷魂藥,把四哥迷得那樣慘!

眼前的美嬌娘,不知道比那妖女好上多少倍,四哥怎麼就眼瞎呢!

“六殿下還有什麼事麼?”

“沒了。”蕭君炎很尷尬,擺擺手。

他還能說什麼?

他喜歡這個四嫂有什麼用?

說盡好話,以免她誤會又有什麼用?

四哥那邊不爭氣啊!

沈媛媛見蕭君炎一副沒話說的樣子,搖了搖頭。

她知道蕭君炎是一片好心,可他那個哥哥,並不是什麼好人。

-

三日後。

鎮北王府門外車隊就緒,五龍游雲信幡迎風招展。

入伏天,天氣熱的厲害,火辣辣的陽光當空照。

四匹紅血千里馬拉著一輛奢華的馬車,刻著‘燁’字的紫旗醒目地在車隊中招搖。

在一片女眷的哭聲送別中,車隊徐徐前進,朝京城南門前行。

“此去越州要趕路,原本要走半月的路程,會加快到七日,你要忍住,要吃些苦頭了。”

馬車內,蕭卿珩一臉嚴肅,看著沈媛媛。

沈媛媛淡淡一笑,想起自己在北境厲兵秣馬時,條件不知道多艱苦。

軍中都是男兒,她連洗個澡都是奢侈。

那時才是受苦呢。

“殿下放心,這些苦,妾身受得住。”她莞爾一笑,聲音悅耳,一雙美眸盯著蕭卿珩看。

蕭卿珩有些心驚,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明知要吃苦,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越相處,他便越發現,沈媛媛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女子。

她身上每個點,似乎都在閃著光,即便她什麼都不做,只是那樣笑一笑,都足以讓人驚豔。

蕭卿珩不說話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若是累了,就在孤肩膀上睡一會兒。”

“不累。”沈媛媛保持著淡淡的笑意,彎下腰,從腳底下拿出一個大包袱:“妾身先備一些預防時疫的香囊,等到了越州,一人一個。”

說完,她撩起車簾,對外面道:“阿秀,你上來幫忙。”

蕭卿珩捏了捏眉心,聽到‘香囊’兩個字,便有些煩悶。

待秀兒上車後,車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蕭卿珩端坐著,閉目養神。

沈媛媛則教秀兒如何做香囊。

“這些中藥,咱們一起把它們碾成粉末。”

“是。”

兩人一人一個石缽,手中拿了個木杵。

起初還是安安靜靜的,到了後面,秀兒實在無聊,便掐著嗓子,跟沈媛媛聊起閒話來。

“縣主,奴婢聽說此次越州的時疫比較複雜,有霍亂,還有瘧疾,得了這兩種病,都有什麼症狀?”

“染上霍亂,會頭昏、乏力、劇烈腹瀉、米泔水樣便、噴射性嘔吐。”

光是聽沈媛媛解釋,秀兒便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噁心想吐。

“瘧疾則是被蚊蟲叮咬誘發的一種病,症狀是頭痛、全身痠痛、乏力、畏寒、發熱寒戰、抽搐、口渴。”

“兩者症狀不同,那到時候好區分。”秀兒強忍著身體的不適,硬著頭皮聽。

這兩種病,她以前都是從說書先生那聽的,如今,就要自己去親身體會了。

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過瘧疾可以防禦,戴上這些藥材香囊,避免蚊蟲叮咬,便能化險為夷。不過,霍亂不好防。”

沈媛媛說到這裡,蕭卿珩不禁挑了挑眉。

他雖然在假寐,但卻一直在仔細聆聽主僕二人的對話內容。

-

七日的顛沛流離。

在第八日時,車隊終於抵達了越州城。

蕭君清先他們一日到了越州,已經命令當地的郡守有條不紊地救援。

沈媛媛和蕭卿珩在城門前分道揚鑣,蕭卿珩要去勘察水利,而沈媛媛,得去救治感染疫病的百姓。

越州大雨不斷,她穿著蓑衣,帶著秀兒,來到了臨時安置點。

秀兒看到眼前的景象,差點沒吐出來。

簡陋的茅屋裡,橫七豎八躺著人,這些人一看就是好些日子沒洗過澡,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身上散發出陣陣惡臭味。

裡面搭了爐灶,有郎中在煎藥,還有郎中在看病。

哀嚎聲、咳嗽聲、嘔吐聲,聲聲不絕。

草藥味、嘔吐味、以及病人身體散發出的惡臭味,交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味道。

“陛下已經安排了一名神醫前來越州,大家放心,等神醫到了,你們都能藥到病除!”一名縣丞鼓舞大家,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回應起來。

可當沈媛媛邁進這破屋內,一雙雙可憐、卻又帶著疑惑的眼神朝她看來。

“這便是陛下欽點的誥命夫人,也就是此次救疫的神醫!”

眾人一聽,原本可憐、悽慘的眼神,忽然都犀利、不解,甚至憤懣起來。

“這是哪裡來的好命小姐?她居然是神醫?”

“咳咳咳,陛下是不是不想管我們平頭百姓的死活了?為什麼派一個婦道人家來?”

“嗚嗚嗚,這小姐怕是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吧?她懂醫嗎?”

“滾出去!我們不要她,我們要真正的神醫!”

有病人掙扎著起來,猶如垂死的野獸,就要朝沈媛媛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