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沈媛媛還沒開口，沈歆顏便出聲譏笑。
沈媛媛雲淡風輕，全然不受旁的影響。
眼波流轉，掠過荷花塘看向涼亭那挺拔俊朗的男子時，眸光瀲灩。
她輕啟朱唇，聲音似清風一般：“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此言一出，全場驚豔！
眾人詫異這鄉野庶女，居然真的出口成章。
原以為她最多識得幾字，讀了些《女誡》，卻不想詩詞歌賦竟然信手拈來！
“狗屁不通！讓你觀荷對詩，你這對的什麼？詩裡哪有荷花？”沈歆顏嗤之以鼻，扯著嗓門嚷嚷，絲毫不顧及自己相府嫡女的形象。
官家小姐們聞言，學識多的，捻著帕子笑她胸無點墨。
學識少的，則點點頭，贊同她的說法。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這是情詩吧？沈三娘當真是不知廉恥，大庭廣眾之下，向四殿下訴情麼？”
“確實下流。”
高門女子個個矜持，哪裡會如此大膽？
此種行為，和歌舞坊裡那些唱著淫詞豔曲的舞女有什麼區別？
“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這是上闕，怎就和荷花無關？”沈媛媛對非議她的話充耳不聞，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蕭卿珩，念著情詩。
趙盼兒有些嫉妒，嫉妒她如此膽量，毫不避諱地示愛。
“繼續吧。”她打斷眾人的非議，心想沈歡顏說不定只讀了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僥倖罷了。
“風蒲獵獵小池塘。過雨荷花滿院香。”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
對詩愈演愈烈。
起初小姐們興致勃勃，愈到後面，愈是半天說不出半字。
她們畢竟不是男子，學識有限，能說出一兩句有關荷花的詩句，已屬不易。
最後，這場對詩博弈，竟成了沈媛媛和趙盼兒的二人較量。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
“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
……
見趙盼兒好半晌想不出詩句，沈媛媛索性一口氣唸了十幾首詩，句句有荷，字字關乎荷花。
“這鄉野粗鄙竟然唸了這麼多首詩？這是讀了多少書？”
“盼兒姐姐第一才女，居然不如一個鄉下丫頭？”
一眾人尷尬不已，本想看沈媛媛笑話的，結果沒笑話成沈媛媛，倒讓她們自己成了笑話。
尤其趙盼兒，羞得面頰緋紅，心中十分不甘。
她想把沈媛媛狠狠比下去，卻發覺自己確實想不出更多詩句。
再一聽旁人笑她第一才女不如鄉野丫頭，她便更加氣憤。
眼瞧著氣氛變得尷尬，趙盼兒有些下不來臺面。
沈歆顏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抓起沈媛媛的手，朝趙盼兒身上推去。
趙盼兒不可置信，驚得瞪大美眸。
原本想拽住沈歆顏，在後墜的剎那，她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拽沈歆顏的手鬆開，轉而抓住沈媛媛的手。
她想賭一賭，自己和這個替身一起掉下去，她的阿四會救誰？會更在意誰？
撲通——
撲通——
兩聲重重的落水聲。
荷花塘裡驚起漣漪，接著，岸上一眾女眷大驚失色，紛紛大喊：“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趙姐姐落水了！”她們不懂水性，自是不會下去救人。這呼救聲，很明顯是喊給對岸涼亭裡的人聽的。
沈媛媛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便察覺到身體在不停下墜。
一隻手死死地拽著她，帶著她一起沉淪。
蕭卿珩一直關注著這邊，所以趙盼兒落水的第一時間，他便縱身一躍，跳入荷塘，速度極快，拼盡全力朝人兒游過去。
但他距離遠，來不及救下趙盼兒。
荷塘裡忽的冒出一張臉，呼了幾口氣後，重新將臉栽入水裡，抱住趙盼兒的腰，帶著她往岸邊遊。
趙盼兒卻想拖後腿，不停拽沈媛媛。
沈媛媛惱了，將她往水中一按：“你想死，我可不想陪葬！你最好看看你的四郎在何處，等他過來救你，你還有沒有命？”
“！！！”趙盼兒又驚又怕，溺入水中的感覺不好受，雙耳嗡隆隆，水從鼻裡灌入喉嚨，猶如刀割一般。
她瞬間老實，鬆開拽沈媛媛的手。
沈媛媛原本並不想管趙盼兒的死活，但趙盼兒真要有個三長兩短，估計蕭卿珩會怪罪於她，到時將她趕出府事小，說不定還會殺她洩憤。
她還想在蕭卿珩身邊多待一些日子，這趙盼兒自然不能有事。
“咳咳咳……”上岸後，趙盼兒不停地咳嗽，全身溼噠噠，十分狼狽。
“小姐！”趙盼兒的婢子趕緊上前，拿來披風披到她身上。
趙盼兒冷得哆嗦，身子骨本就差，咳地愈發厲害。
沈歆顏眼看事情要鬧大，立即指著沈媛媛大罵：“好你個妒婦，居然把趙姐姐推下荷塘？”
不少女眷看到是沈歆顏動的手，但沒人敢得罪相府嫡女。
於是眾人都默不作聲。
蕭卿珩游上岸，顧不得自己多狼狽，來到趙盼兒跟前，將她橫抱起來，吩咐婢女：“還不快去找身乾淨衣服來？”
“這附近有官驛，去那邊問問！”
一干人忙活起來，手忙腳亂。
對岸涼亭的蕭君炎見狀，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圍著趙盼兒轉，哪有人理沈媛媛？
“顧小五，你同我撐船過去。”
“殿下又要管哪家的閒事？”顧承嗣不讚許。
蕭君炎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是我四哥家的閒事，快些！”
“姑娘，二小姐欺人太甚了吧？明明是她推的趙小姐！”秀兒又氣又委屈。
沈姑娘也落水了，可王爺理都不理。
替身就該被忽視？就該被冷落，被冤枉麼？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沒做過的事，他人休想給我身上潑髒水。”沈媛媛目光如炬，表情波瀾不驚。
“去跟殿下說清楚，咱們就打道回府。”
“是。”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走在人群的最後方。
小船靠岸時，蕭君炎縱身一躍，跳上岸後，追上沈媛媛：“姑娘，你還好吧？”
沈媛媛怔忪一下，淡淡睨了蕭君炎一眼，搖搖頭：“無礙。”
說罷，給蕭君炎作了個揖。
“免禮。”蕭君炎虛扶了她一把，目光有些急切：“放心，本王同你一道去見四哥。”
“嗯？”沈媛媛很詫異，六王爺這突如其來的友善，令她一頭霧水。
她不知，這純屬見色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