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泠泠,回到王府時,天已黑。
沈媛媛從馬車上下來,正跟秀兒討論待會吃些什麼。
她有自己的小廚房,一日三餐,全憑自己喜好張羅。
“酸筍醃肉,配上青菜小粥如何?”沈媛媛提議道。
秀兒饞得流口水,她廚藝差,身為奴婢,每日還要主子給她張羅餐食。
雖說沈媛媛不是真正的三小姐,秀兒仍覺得慚愧:“奴婢給您打下手。”
主僕二人談笑風生,便見蘇總管挽著浮塵走來,表情凝重:“沈姑娘,殿下喚您去趟前院……”
王府分前院、後院。
前院是接待幕僚、辦公之處,後院則是休息之處。
若非特殊,女眷一般不入前院。
沈媛媛並非中原人,倒是不介懷,可秀兒眉頭深擰,不禁壓低了聲音:“蘇總管,您可知曉是什麼要緊的事?”
蘇總管搖了搖頭:“沈姑娘,別讓殿下久等。”
“曉得。”沈媛媛點點頭,拍了拍秀兒的肩膀:“你把筍子和燻肉都備好,等我回來炒菜,粥也先煨好。”
"是。"秀兒應了應聲。
沈媛媛便讓蘇總管在前方帶路,自己緊步跟隨。
前院有重兵把守,四處都有暗兵巡邏。
見到沈媛媛,他們都驚為天人,卻不敢多瞧一眼,只能心中暗暗感嘆這小娘子生的好生美豔。
想必她就是近日送入王府的沈三小姐吧?
沈媛媛見到如此多男兵,絲毫不膽怯。
當來到蕭卿珩的公事房時,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
嘴角禁不住上揚,那雙巧笑嫣然的眸子,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的臉看。
這熾熱的目光讓蕭卿珩蹙了蹙眉,他做夢都渴望趙盼兒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然而眼前的,不過是個贗品。
不知為何,看到這張神似盼兒的臉,他便會忍不住想親近。
可一旦靠近,他又會厭惡這人身上的味道。
尤其是她那顆動人的唇下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她不是盼兒。
“見過殿下。”沈媛媛微微作揖,腰身挺得很直,頭卻沒有低下的意思。
她的眼神太熱烈,加上那絕美的容顏,淺淺一笑,便猶如話本里描繪的狐仙。
半顰半笑炫秋水, 一姿一態醉春山。
蕭卿珩忍不住動了動喉結,壓低了聲音,朝她招手:“過來。”
沈媛媛大步靠近,不卑不亢。
燭火下,她的面頰透著桃花一般的紅暈,光影一跳一跳,美得令人淪陷。
“狐媚子!”
蕭卿珩越看,便越覺得她不像趙盼兒。
趙盼兒哪有這麼魅?哪有這麼妖!
眼前的人,和歌坊裡的那些鶯鶯燕燕,有什麼區別?
他最不喜就是這種狐媚。
沈媛媛被罵,情緒絲毫沒波瀾,反倒乖順地收起笑容,靜靜等待他的吩咐。
蕭卿珩擺了擺手,怕自己控制不住,著了這狐媚的道,於是厭棄地朝外冷聲道:“影,你進來。”
嗖——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閃了進來。
血腥味頓時充滿整間屋子。
影跪地叩拜,胸口處有一處刀傷,鮮紅的血液正從裡面嘩啦啦往外冒。
“平身。”蕭卿珩虛抬了抬手,冷眸一轉,看向沈媛媛:“聽說你懂醫理,宮中御醫都無力迴天,你卻妙手回春。”
沈媛媛眨了眨美眸,聲音柔柔的:“略懂一二。”
“倒是謙虛。”蕭卿珩冷嗤一聲,覺得這女子過於惺惺作態。
他指了指面前受傷的男子,想試一試她的醫術,是否真如坊間傳聞的那樣:“給他療傷。”
沈媛媛聞言,驚怔了一下。
“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將軍傷處尷尬,少不了脫去衣物,坦誠相見。更何況妾身如今已是殿下的人,殿下怎麼能讓妾身給其他男子療傷呢?府中應當有醫官吧?還請殿下讓醫官來診治。”
“醫官束手無策,怎麼,這是要眼睜睜地看著孤的部下死?還是說,你在相府妙手回春,純屬巧合?”蕭卿珩譏笑道,不悅地挑了挑眉。
他就知道,一個鄉野庶女,哪有那般滔天能耐?御醫救不活的人,她居然能救?
怕是真如坊間所傳,剛好撞了運氣吧?
影不知道蕭卿珩的真實用意,誠惶誠恐,單膝跪下:“殿下,使不得,不敢勞煩姑娘。”
“恩?”蕭卿珩一臉不悅,怒視了一眼影。
影死死低頭,知道自己惹惱了主上:“屬下僭越。”
蕭卿珩不願磨磨唧唧,冰冷的目光又重新落到沈媛媛身上,這一次,不怒自威,不容抗拒:“沈氏,還不動手?”
“好。”沈媛媛微微頷首,苦澀一笑。
她雖不知蕭卿珩意欲何為,但卻清楚這是在羞辱她。
不過她不介意,她是醫者,確實不能見死不救。
至於蕭卿珩信不信她醫術了得,她並不在意。
“還請殿下為妾準備一把乾淨的匕首,一盞油燈,一些藥酒和棉布。”
須臾,蘇總管便將沈媛媛所需之物呈上。
沈媛媛二話不說,來到影面前,示意他找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影卻巋然不動,單膝跪著:“有勞姑娘。”
沈媛媛便不強求,彎下腰,替他清理傷口。
她將男子的衣服扒開。
只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音,震耳欲聾。
當沈媛媛湊近時,影的臉立馬通紅,男兒血氣方剛,即便再隱忍,還是露了怯。
沈媛媛卻心無旁騖,將匕首放在火上炙烤了片刻,便去剮影胸口的腐肉。
黑色的血液沿著刀柄流淌,很快便將沈媛媛的衣袖染黑。
“傷口上有劇毒,若再耽擱,毒液便會四處蔓延,這位將軍怕是要毒發身亡。”沈媛媛不疾不徐道。
蕭卿珩眼睛一亮,負手而立:“何毒?”
“南蠻的穿心散,毒發後穿心破肚,全身潰爛而亡。”
蕭卿珩原本厭棄的臉上,稍縱即逝的詫異,甚至還流露出一絲絲讚許。
她剛說出影中毒的時候,已經讓他驚訝,如今準確說出是什麼毒,倒讓他佩服了。
這庶女確實精通醫理,或許真的比宮中御醫還厲害?
蕭卿珩不可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看向沈媛媛的時候,那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他很好奇,這庶女是如何學到一手醫術的,並且還如此精益!
半盞茶的功夫,沈媛媛便將影的腐肉剮淨,給他止血上藥。
待包紮好傷口後,她的雙手以及衣袖上,已滿是黑色血液。
“殿下,好了。”她轉過身,微微作揖。
蕭卿珩瞥了一眼雙盞燭下的男子,一身精碩,陽剛氣息十足。
不知為何,他突然煩躁起來,後悔方才的決定。
他確實想試探沈氏,也想羞辱她。
可沈氏畢竟頂著盼兒的面容,就好似此刻,他在脅迫盼兒去跟其他男子親近一般。
他的臉驀地陰沉,聲音更是冷到沒邊:“當真是一雙妙手!”
“以後這雙手,只許給女子看病,倘若給男子醫,孤定斬了它們!”蕭卿珩沒察覺,這話語裡,多多少少帶著些醋意。
影聽完這話,誠惶誠恐。
蕭卿珩瞪了他一眼,呵斥:“滾!”
影便真如影子一般,‘嗖’得一下,消失不見。
若不是沈媛媛望見自己沾染黑血的雙手,真會以為方才一切都是夢。
她施施然地作揖,嘴角噙出一抹笑意:“聽殿下的。”
不管蕭卿珩怎麼羞辱她,她都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這一招對蕭卿珩很受用,他掀起菲薄的唇,勾了勾:“很好,退下吧。”
沈媛媛依言作揖,絲毫不糾纏。
能時不時這樣見一見蕭卿珩,慰藉她對那人的相思之苦,她已經很滿足了。
倒是蕭卿珩,一雙陰暗的眸子盯著沈媛媛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庶女醫術驚人,撩起了他的興致,倒是讓他高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