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秀兒出嫁這日。

北境以遊牧為主,近幾十年才效仿中原,建造城郭,學習漢文化。

但他們的婚喪嫁娶,仍舊沿襲的北境傳統。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坐落著幾十個巨型蒙古包。

最中間的王帳與其他白色蒙古包不同,被彩色的布裝點著。

帳前是連排的火堆,一群穿著品色衣的女子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

王公大臣們,坐在席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屬於大鮮卑族的鼓樂響起。

歌舞聲、談笑聲,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綿延。

抬起頭,便是滿天星辰,一整個銀河似要傾瀉下來。

沈媛媛攙扶著秀兒,將她送出帳子,送嫁娘與她交接,把秀兒接了過去。

兩名婢子抬來一個馬鞍,馬鞍用紅綢裝飾了一番。

秀兒坐上馬鞍,便被婢子們抬了起來。

這種習俗在北境叫做‘乘鞍’,鞍與安諧音,寓意承安,是鮮卑婚禮的一個重要流程。

看著秀兒被抬走,沈媛媛靜靜佇立,不免回想起了自己和蕭卿珩的兩次婚禮。

一次在淵底,一次在王府,都行的是中原之禮。

說起來,她還沒有真正行過一次北境婚禮呢。

“阿孃,要玩。”見到婚禮盛大的場面,二娃和三娃開始鬧騰。

沈媛媛一看,兩個小傢伙也想乘鞍,頓時哭笑不得。

“這乘鞍,只能思憶乘,且也得等你及笄後成親時。”

“至於相憶,你成親,可是要被打的。”

他們北境婚禮有謔郎的習俗,中原多是戲新娘子,兩者有很大不同。

沈媛媛話音剛落,便有一群彪形大漢,圍著可汗,用杖子打他。

大娃見狀,嚇得齜牙咧嘴:“成親好可怕,以後我才不要成親。”

“哈哈!”沈媛媛開懷大笑:“等你遇到了心儀女子,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要打光棍!”大娃很堅持。

二娃和三娃有樣學樣,學著哥哥:“我也要打光棍。”

“打光棍。”

沈媛媛笑得捧腹,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孩子們想當光棍,她還想當祖母呢!不抱孫子可不行!

“公主,老奴伺候小王爺、小郡主用膳吧。”奶孃適時地走過來,弓著腰請示。

沈媛媛點了點頭,揮揮手讓奶孃把三個孩子帶走。

她正打算去婚宴上湊熱鬧,與眾人嬉戲時,忽然,腰際上伸來一隻男人的大手。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便看到一張青銅面具。

“蕭四?”

不等她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她便被男人抱了起來。

旁邊不知何時牽來了一匹馬,蕭四縱身一躍上馬,帶著她一起坐上了馬背。

“蕭四,你要做什麼?”沈媛媛扭了兩下:“小小面首,你好大的膽子!”

蕭四卻充耳不聞,揮舞著馬鞭,帶著沈媛媛朝天與地相接的地方奔去。

一路上,涼風習習,在空曠的原野上奔跑,心情驀地就好了起來。

抬起頭,看到滿天的星河,心情就更好了。

“蕭四,你到底要帶本宮去何處?”

“算了。”

沈媛媛瞬間沒了脾氣。

這傢伙是個啞巴,就算她問破了喉嚨,也得不到回答。

馬兒越跑越快,而蕭四的手,攬著沈媛媛的腰,越來越親密。

沈媛媛垂眸看了眼自己腰際上的手:“你這面首,真是太放肆……”

她的話還沒說完,眼前便一閃一閃。

抬起眼簾,她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漫天的流螢,在原野上閃爍。

流螢與星辰交相輝映,光點倒影在一旁的月牙灣上。

靜謐的水面上,一輪圓月映照,眾星拱月之時,馬兒的影子忽然闖入湖面,她與蕭四的身影,一併出現在了湖面上。

她喜歡流螢,許多年前,阿衡為他抓過流螢,放進她的帳內。

她永遠記得那日,睜開眼時,滿帳的星光點點,就似夢境一般美好。

“蕭四,你到底是誰?”沈媛媛心悸了一下,扭頭對上的卻是一塊冰冷的面具。

面具下的雙眸,卻含情脈脈,可他緘默不言,從腰際掏出一枚哨子。

哨子一聲吹響,周圍忽然‘砰’的一聲。

沈媛媛感覺到餘光當中有彩色的光芒,她偏頭看去,便見月牙灣的不遠處放起了爆竹。

爆竹聲陣陣後,她竟看到了打鐵花!

金燦燦的鐵花猶如飛雪漫天,形成一個扇形,吹落到四周。

到了此時此刻,沈媛媛已經能篤定一些事了。

她看著鐵花,趁著身後男人不注意,抬手一把扯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因為動靜大,堅硬的面具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血液的味道,混雜著爆竹的硝煙味,頓時充斥著她的鼻尖。

沈媛媛回過頭,瞳孔漸漸放大。

“……蕭卿珩?”

她震驚到以為自己在做夢。

蕭卿珩立馬去搶奪面具,可面具被沈媛媛先一步,丟進了月牙灣裡。

“你……怎麼知道?”

沈媛媛蹙了蹙眉,一股鑽心的痛忽然襲來。

她撫著額頭,太陽穴不停跳痛,痛到連眼睛都睜不開。

身體搖搖欲墜,便要朝馬背下栽去。

“媛媛!”蕭卿珩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撕心裂肺。

他抱緊懷裡的人,可馬兒因此也受到了驚嚇,抬起前蹄,兩人便被一起甩下了馬。

蕭卿珩毫不猶豫,把沈媛媛護在懷裡,自己則在地上打滾,弄得滿身是傷。

兩人一起掉進了月牙灣,沁涼的水襲遍全身,沈媛媛的痛楚這才緩解了一些。

她的頭劇烈疼痛,心臟也瘋狂跳痛。

被她塵封的記憶,忽然排山倒海襲來。

大盛與北境交戰,她與蕭卿珩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她被石灰弄傷了眼睛,有個叫葉君驍的,不離不棄,照顧了她一個多月。

她眼睛復明時,看到那葉君驍竟是蕭卿珩!

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蕭卿珩在她府中吐血暈倒。

大盛發國喪,她帶著三個孩子去祭奠他。

趙盼兒瘋了,在牢籠裡告訴了她十六年前的真相。

……

“好痛……好痛……”沈媛媛痛苦地呢喃,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還處在夢境中。

蕭卿珩他死了,她親眼看到他的屍身。

他死了啊……

“媛媛,你怎麼了?媛媛,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耳邊,男人的聲音似有似無。

沈媛媛伸出手,撫上男人的面頰。

頓時,侵入四肢百骸的痛楚襲遍全身。

“阿珩,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她鑽進男人的懷裡,哭得楚楚可憐。

蕭卿珩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你的阿衡在,媛媛,我在。”

只要能永遠在沈媛媛身邊,哪怕做耶律衡的替身也無妨!

“阿珩……”沈媛媛緩緩仰起頭,輕聲呼喚。

在蕭卿珩回應她時,她主動圈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