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

蕭卿珩聽著女子喚他的名字,心下一陣悸動。

他名君燁,表字卿珩,除去母妃及祖母太后,饒是父皇也鮮少喚他小名。

這一句‘阿珩’,仿若喚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禁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將懷中女子摟得更緊了些。

沈媛媛趴在蕭卿珩的胸前,面頰貼著,聆聽他的心跳。

男子因常年習武,身強體健,心跳聲強邁有力,聽了直叫人心安。

多麼鮮活的肉-體啊。

沈媛媛貪戀他身上的溫度,似要將人擁入骨髓般,雙手環抱,十指環扣,再也不想分開。

他身上好聞的龍涎香令她沉醉。

心跳聲、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仿若勾人上癮的鴆酒。

沈媛媛知道,若不飲鴆止渴,她會死。

她揚起了頭,腳尖踮著,在男子沁涼的唇上蜻蜓點水一吻。

蕭卿珩全身僵住,劍眉一蹙,垂眸睇了眼懷中人。

只見女子面頰殷紅,淚珠晶瑩,一粒粒清晰、剔透地掛在她如凝脂一般的臉上。

眸盈清露,梨花帶雨,讓人見了不免憐惜。

他與這庶女獨處不過幾回,但每回見到的,都是這庶女的不卑不亢,性子雖不強悍,卻有種道不明的傲。

如今見她沒了傲氣,反而楚楚可憐,這倒讓他不知所措了。

“你好大的膽子……”

蕭卿珩帶著怒責的意味,話還沒說完,沈媛媛雙手忽然環住他的脖子,再次親吻了上來。

這次不似方才那般蜻蜓點水,而是熱烈纏綿。

蕭卿珩愣怔著,他此刻是清醒的,無比清醒。

可懷中人卻像是吃醉了酒,一雙眼眸如痴如醉,氤氳著水汽。

她的眼神不清白,甚至炙熱無比。

蕭卿珩幾近淪陷,起初回應著她。

當眯著的視線裡,再次晃現出一顆奪目的唇下痣時,他的意識猛然回籠,無情地將懷中人推開。

沈媛媛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

她望著男子那冷漠疏離,甚至略帶一絲厭棄的眼神,苦澀地抿了抿唇。

猶如一枕槐安,沈媛媛徹底驚醒。

這杯鴆酒,終究沒能喝成。

她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恢復,一如平素那般清明透亮。

“殿下恕罪,妾身適才僭越了。”

沈媛媛躬身作揖,嘴上說著饒恕,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問心無愧一般。

蕭卿珩哭笑不得:“你是有罪。”

他在想,這庶女若是入了深宮大院,可不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妃?

“魅惑君心,不知節制。罰抄一百遍心經。”

“是。”沈媛媛微微頷首,作揖離去。

衣玦隨風飄起,沒入廊蕪之中,仿若一副令人流連忘返的畫卷,她就猶如那畫中仙,勾人不自知。

待她離開,蕭卿珩思忖了片刻:“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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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兒將煮好的酸梅湯端進臥房,沒瞧見沈媛媛的身影,急得四處尋。

直到沈媛媛一臉意興闌珊地回來,她趕忙迎了上去:“姑娘,你著了風寒,怎麼四處亂跑呀?”

秀兒沒有責怪的意思,她是奴僕,儘管沈媛媛這個三小姐是冒牌的,但在她心中,已然將她當做自己真正的主子。

秀兒是心疼,白天姑娘落水救人,怕是那時入了風邪,所以才會嘔吐。

“姑娘,酸梅湯好了,您再含片姜。”說著,秀兒將一塊薑片塞進沈媛媛的嘴裡。

沈媛媛已經自我修復好情緒,嚼了嚼嘴裡的姜:“去給我準備筆墨紙硯。”

“對了,再把心經拿來。”

“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秀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覺得今日姑娘好生奇怪,神色不對,一會兒痴,一會兒好。

沈媛媛神色如常,淡淡道:“方才去南院找了殿下,強吻了他。”

“啊?”秀兒驚得目瞪口呆,簡直像聽了天方夜譚一般。

偏偏沈媛媛渾然不在意,輕飄飄的語氣:“殿下斥責我僭越不守規矩,罰我抄心經。”

確實該罰……

秀兒尷尬地賠笑,哪有女子如此膽大的?內院有內院的規矩,尤其是高門,未經夫主傳召,妻妾擅自闖入夫主院內,邀寵獻媚,那不就亂套了?夫主還有心思處理公事、國家大事嗎?內院若都爭寵,家宅恐無寧日。肆無忌憚湊到夫主跟前,那就是不守婦道。

不過,想來姑娘是個根深情重之人,一遇誤終身,才會幹出這樣不知規矩的行為。

“姑娘,以後莫要再做這樣的事,若是被宮裡那位知道,您怕是有苦頭吃。”秀兒苦口婆心道。

沈媛媛識大體地點頭,她知道這裡是中原,有三綱五常,繁文縟節。

也知道秀兒口中所說的‘宮裡那位’正是蕭卿珩的生母德妃。

她如此這般公然勾引蕭卿珩,這事要是傳到德妃耳中,指不定會將她趕出王府。

“是該收斂。”沈媛媛一副自省的模樣。

秀兒這才心安了一些,去拿筆墨紙硯以及心經。

放到書案上後,將酸梅汁端來:“姑娘,您要爭寵,但不是用這種方法,也怨奴婢,先前一直嚷嚷讓您去博王爺青睞。”

“這女子呀,當賢良淑德,姑娘可以考慮以才情、又或者女工、廚藝等等方面來討王爺歡心。”

“受教。”沈媛媛認真聆聽。

秀兒為她研磨,她便執筆認真抄寫經書,心無旁騖。

一百遍心經抄來不易,沈媛媛坐如松,愣是沒歇息。

夜幕時分,秀兒端來兩盞燭臺:“姑娘,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抄吧?”

沈媛媛抬頭,發現窗外天際已經染上了丹青色,猶如她眼前的硯臺。

“也好。”她將狼毫放下,正想起身。

就在這時,院外宮燈照亮,一陣腳步聲踏來。

蘇總管走在前方領路,帶了幾名小廝進來:“姑娘,殿下來了,還不快快接駕?”

沈媛媛跪坐了兩個時辰,雙腿酥麻,一時竟站不起身。

蕭卿珩走進來時,便看到她艱難起身,踉踉蹌蹌的樣子。

他未多言,走到高堂坐下,招了招手:“去把桌案上的東西拿來。”

蘇總管領命,畢恭畢敬,將沈媛媛抄寫的心經捧起,雙手奉上。

蕭卿珩本是隨意翻翻,卻越翻越慢。

看著宣紙上的魏碑體,字跡遒勁,筆鋒銳利,他眼前一亮。

饒是他自詡書法精益,也寫不出這般寫意的字。

這小小庶女,竟有如此造詣?